第六章 二千零二十一與一千九百六十二——母親。(1 / 1)

她是港 露鯉 3758 字 2024-03-16

2021年10月29日。   隨著天日漸冷,梧市的疫情又變得嚴重起來。   行人總是匆匆,霓虹早早熄滅。   蔓蔓這一次孕檢的情況不大好。   彩超已經能看到胎芽和胎心,但醫生說孕囊太小,而且蔓蔓的血檢幾項指標都升不上去,診斷為先兆流產。   這個結果像是一道驚雷,砸在了蔓蔓的心裡。天知道她有多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她也不小了,已經做好了要成為一個母親的準備。   蔓蔓請了長假,按照醫生的囑咐臥床休養。   她不想告訴媽媽,楊天卻說如果情況不容樂觀,不如先讓蔓蔓媽媽知道,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她想要一個外孫或者外孫女的心思,已經迫切地溢於言表。   但電話接通,當蔓蔓告訴王如安這件事的時候,她就炸了。   尖銳的聲音,連坐在蔓蔓身旁的楊天都聽得一清二楚:“陳蔓蔓,你在搞什麼?早就和你說了懷孕了就不要到處東顛西跑的你就是聽不進去是不是?每天不是出去吃飯就是叫外賣,孩子能保住才見鬼呢!你聽我的,現在立刻回泉市來住院。我讓你大姨聯係好醫院給你,你現在和楊天就開車回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聽到王如安的聲音,蔓蔓就會心煩氣躁。   她的語氣裡已經帶了不耐煩:“醫生說,我現在回家臥床比較好。如果要住院也不用去泉市,開車還要幾個小時才能到。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別擔心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王如安就像是一頭炸了毛的母獅子,“我讓你現在就回泉市,你聽不到嗎?立刻馬上回來!”   說完,她就掛斷了蔓蔓的電話,惹得旁邊的楊天也是一臉尷尬:“蔓蔓,要不然……”   “不回!”蔓蔓已經覺得疲憊不堪,自從懷孕之後,她的睡眠差極了。   好像所有力氣都因為這一通電話耗盡了,蔓蔓頹然站起身:“我想回家睡覺,真的很困。”   很困,卻睡不好,好像是一種永久無限的循環。   這一下午,王如安一連打來了十幾個電話,就算蔓蔓說她想睡覺,王如安也絕不退縮地要她立刻去泉市。   還是楊天千萬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蔓蔓,等過兩天再去孕檢一次如果情況好點兒再上路,王如安才肯罷休。   蔓蔓沒什麼胃口,回家吃了半碗湯麵就睡下了。   仍舊入了夢魘,她被鬼怪追逐,在無盡的長階梯上周而復始地逃跑。   直到夜半才驚醒。   並不是因為外頭突然刮起了狂風,而是因為蔓蔓感覺到腿間湧出一股熱流——   見了紅,楊天第一時間穿衣扶著蔓蔓下樓。   他不知是在安慰蔓蔓還是在安慰自己:“馬上就到醫院了,一定沒事的。”   可有那麼一瞬間,一大股暖意狂湧而出的時候,蔓蔓就知道,那個孩子離她而去了。   她始終覺得,這個孩子就算與她無緣,也太過貼心:從懷孕到流產,孩子沒讓她疼過一點兒。就是在出血的這一刻,也好像隻是來了一次並不疼痛的例假。   B超顯示,蔓蔓的子宮裡已經沒了孕囊,孩子走得乾凈沒有什麼殘留,甚至不需要再做刮宮手術。   在醫院的廁所,那是蔓蔓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孩子。很小很小,隻有一個模糊的形狀。   她想把孩子帶回家,卻猝不及防地觸碰到了楊天嫌惡又恐懼的眼神。   像是一根針狠狠地刺進了蔓蔓的心裡。   打了消炎針和縮宮素,她就可以回家了。   蔓蔓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走向醫院門口的時候,天已微亮。   就在厚重的門簾被掀開的一瞬間,狂風吹掉了蔓蔓頭上帶著的絨帽。   她還來不及撿,就被快步走來的王如安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孩子呢?陳蔓蔓你的孩子呢?!”   王如安花高價在半夜包了一輛滴滴從泉市趕到兩百公裡外的梧市,見到蔓蔓的第一時間隻有指責。   她甚至連身後因為太過厚重而沒有關好的門簾都不管,任憑狂風將蔓蔓的頭發吹向臉頰的兩邊。   蔓蔓隻感覺到了冷。   王如安的怒氣劈頭蓋臉朝著她而來:“陳蔓蔓,你就是個白眼狼。從小到大你聽過我一句話沒有?你遭的罪都是你自找的!可你別連累你的孩子啊!你要是早聽我的去泉市住院,孩子肯定能保住!你這個死混賬。”   或許是她罵得太難聽。   連前來關上門簾的保潔阿姨都上前拉扯了王如安一把:“你的娃娃剛流產,不要說這些,門口這麼冷,趕緊帶她回家吧。”   王如安怎麼會被一個保潔的話打動呢?   她的手指狠狠戳上蔓蔓的額頭——直到楊天把車開到門口來“解救”蔓蔓。   第二天,王如安就離開了梧市。   她留下了一張字條和一個保溫煲在蔓蔓的家門口:媽媽來看你,你閉門不見,讓我住在酒店,我很傷心。小月子要好好養,我一早起來給你燉了熱湯,一定要盡快喝。我回泉市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你好好照顧自己。   她好像總是喜歡用這樣的方法來控製蔓蔓:打一個巴掌給一個棗。   可這一次,蔓蔓不想吃下這顆會噎死人的棗了,她把湯給了楊天,自己沒喝一口。   孩子的流產,始終都是蔓蔓的心結:對楊天,也是對媽媽。   她覺得很奇怪,以前的人為什麼那麼容易生養呢?奶奶生了三個孩子,那時候的條件可不好,老一輩的人真的就比她們體魄更好嗎?   ——1962年3月3日。   常秀桃又帶著滿臉的淤青和哭腫的雙眼來到了她的工作崗位:清點昨天新送來的羊毛公斤數。   和她一起過稱的女工胡春翠並不是毛紡廠的正式職工,隻是來幫兩個月的忙。   她一眼就看出了秀桃的不對勁:“秀桃,你男人又打你了?”   胡春翠從深藍色的工裝外套裡拿了一罐白色的藥膏遞給秀桃,熱心得有些笨拙:“我看你總是挨打,就讓親戚從雲省帶了白藥過來,可好用了!”   秀桃低了頭手裡捏著一卷發著膻味的羊毛,既感激又尷尬。   胡春翠並沒有看出秀桃的不自在,隻是把搬羊毛的活全部都攬在自己手裡,反而讓秀桃去做更輕鬆的看磅。   站在比人還高的磅秤上,秀桃打開白藥的藥瓶,藥味和羊毛的膻味混合在一起,越發怪異,像是被丟入溝渠裡發了黴的羊屎。刺激得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嘔——”   失態的模樣,讓胡春翠突然站直了身體突然一個激靈:“我看你最近經常乾嘔,秀桃你是不是身上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