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千九百六十二與二千零二十三——暴力。(1 / 1)

她是港 露鯉 3446 字 2024-03-16

狂喜隨之而來。   但並不是因為自己有了孩子,而是因為……是不是有孩子以後,她就不用挨打了?   那天晚上下班,胡春翠特意給秀桃塞了一包風乾得極香的牛肉乾。   她是趁著別人都走了才塞到秀桃懷中的:“桃兒,拿回去吃!”   秀桃輕輕掂了掂油紙布包好的牛肉乾,訝異不已:“這得有半公斤吧?聞著還撒了熟芝麻的,你做的嗎?”   她在牛羊牧場的時候,都沒吃過這麼香的牛肉乾。   胡春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男人在團部下頭的一個大隊做會計,我也隻能乾點兒粗活養家。沒什麼錢也攢不住肉票,這是別人送給我家那個皮小子的。你別到處亂說啊,這東西不好弄,你自己緊著吃!”   秀桃知道,胡春翠和她男人都是好人。   就算是饞得剛才的不舒服都不見,恨不得立刻打開那油紙包吃光裡頭的牛肉乾,秀桃也還是將東西推辭給了胡春翠:“我怎麼能搶小孩子的東西吃?”   胡春翠的力氣比秀桃大得多,不由分說地將東西一股腦全塞到她的口袋裡:“拿著就是!我家裡親戚朋友走動多,有兩家牧場和小隊的孩子寄養在我這,他們月月上來看孩子都給家裡帶好多肉和生瓜子。我有的是,你要是還想吃就和我說,我再給你送!”   說完,她就一溜煙跑出廠房,還不忘了回頭對秀桃招手:“一定自個兒吃啊!”   秀桃竟然忍不住低了頭,看著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嘀咕:“第一胎可以是個丫頭,以後就和春翠家裡的小子結親,有吃不完的肉!”   ——1962年11月1日。   秀桃和陳文遠的大兒子要出生了。   是早產,秀桃被送到雙山縣醫院的時候,身上滿是傷痕。   陳文遠將她送進手術室,而後坐在地上自責地錘墻:他不該在今天打秀桃的!   原本秀桃懷孕之後,陳文遠動手的次數其實少了很多。   可他最近過得實在是太憋屈了。   他今年已經三十歲了,本來以為這一次一定能選上車隊的隊長。   這樣一來,他和秀桃就不用擠在那個隻有兩分地的土坯房子裡。就算這個西北邊陲小縣城連筒子樓都沒有,可他們至少也能分到一個五分地的院子,有自己的水井和茅廁。   沒想到早上去單位的時候,師傅就對著陳文遠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說他晚上總是糾起一幫夥子到家裡耍麻將打撲克,鬧得人人白天都沒精神上班。輸了錢的小夥還在單位發脾氣,有時候更是會因為這事兒打起架來。   如果隻是自己單位的就算了,陳文遠那裡晚上絡繹不絕的還有其他單位的。其他單位的領導都鬧到車隊的頭上來了,師傅告訴陳文遠,車隊隊長的位置他就不要想了。   本就心裡惱火,陳文遠出了主任的門,平時和他玩的好的鄰居劉誌和也跑過來對他擠眉弄眼:“咋了?又挨訓了?你看看,我就說對了吧,你得娶我表妹日子才能過好!我媳婦給你算過八字了,你和那個常秀桃就是不和,她隻會給你添晦氣!我表妹旺夫,嫁人以後的日子過得多紅火?”   這不是劉誌和第一次和陳文遠說這話。   起初他並不當回事,也知道劉誌和家裡無非就是看中了他會開車這本事。   但結婚以後總麵對秀桃那張不冷不熱的臉,他是真的有些煩了。   “走,喝酒!”陳文遠攬住劉誌和的肩膀,“反正車隊隊長的位置也沒了,你把小王他們幾個叫上,我們晚上繼續啊!”   劉誌和忙點頭:“那你回去讓你媳婦給做點兒帶魚吃唄?我媳婦看到了,入冬開始你媳婦就弄了好多醃帶魚回來。那玩意兒是南方魚,我們新省吃不到,金貴著呢!也就你媳婦做的好吃!”   秀桃的手藝沒話說,陳文遠自然不會拒絕。盡管那些帶魚是秀桃寫了好幾封信,千求萬求才讓哥哥想法子給他醃好找人帶來新省給懷孕的她吃的。   陳文遠回到家,讓秀桃做飯。   秀桃的臉色立刻就垮了:“我肚子大了,實在是難受得很。你們今天就別打麻將了?抽煙弄得我睡不著,那帶魚我也沒剩多少了。文遠啊,孩子快生了,我們也總要把日子好好過吧?”   陳文遠最討厭秀桃的兩件事:第一,喋喋不休。第二,不把他當一家之主。   巴掌落在秀桃臉上的時候,她就後悔了:次次都是這樣,陳文遠什麼時候因為孩子對她有過半點兒的憐憫?不說話就好了!   她捂著肚子蜷縮在墻角,祈求般地喊著:“文遠,別打了!要傷著孩子了,你別打了!”   脾氣上來的時候,陳文遠六親不認,拳頭如冰雹一般地砸在秀桃的身上:“不就是幾條帶魚嗎?我朋友怎麼就吃不得了?就你金貴?”   直到秀桃再也喊不出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下一片鮮紅的時候,陳文遠才嚇著了。   他抱起秀桃,狂奔向醫院,第一次這樣對秀桃嘀咕著:“桃兒,不能有事啊!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啊!這是我陳文遠的第一個孩子,我發誓我再也不打你了,我隻求你們不能有事!”   ——2023年1月25日。   現在再對蔓蔓說起從前挨過的拳頭,秀桃的表情卻平靜無比:“我疼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你大伯就出生了。可他有先天的殘疾,和你爺爺一樣,臉頰下頭少了一塊骨頭。你爺爺後悔過一陣子,覺得是自己那天晚上打我,才讓他的兒子臉上出了問題。”   她嘆息一聲:“那時候你爺爺的爸爸還在牢裡,你爺爺給他去了一封信。你大伯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叫陳英華。”   蔓蔓從沒想過,爺爺會打奶奶。   長輩們好像總是將從前的苦難瞞得很好。   在蔓蔓的印象中,爺爺是一個身材高大,卻沉默寡言的人。   他有自己的一套固定的生活模式:早起泡一杯濃茶,再點一根莫合煙。抽完之後吃早飯,然後下樓去遛彎。中午回家吃一頓飯,下午去小院子打麻將,直到深夜才會回家。   陳文遠對幾個孫女不算疼愛,也不算不疼愛。   在蔓蔓小時候,閑暇的時間他也會教孫女們下象棋、走跳棋。贏錢的時候,他還會給蔓蔓買她喜歡玩具。   爺爺在小院子裡的麻將桌旁,總有喝不完的汽水,牌友們要喝得掏錢,但他對孫女們從不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