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男生寢室內,李有地三人“昨日重現”般躺在床上,昨晚的事情讓他們萬念俱灰,尤其是老八,覺得自己被他倆出賣了,所以自打離開訓導主任家開始,任憑李有地和剛崽如何苦苦道歉,他都啞子般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而李有地一方麵懊惱自己出了個餿主意,錢賠了、人丟了、事沒辦著,另外一想起還得了個“恬不知恥”的稱謂,就如芒在背,汗流不止。剛崽破罐子破摔,索性將那紅塔山香煙拆開一包,說是嘗一嘗,結果就一隻一隻不停的嘗著。 寢室門突然被人輕輕敲響,李有地忙警告剛崽:“滅煙,滅煙!” 剛崽懶洋洋的將煙頭摁滅在枕頭旁的一個鋁鐵皮飯盒內,隨手撿了一本書將飯盒蓋上回應了聲:“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開門!開門!”門外傳來兩聲女聲。 室內的三個家夥手忙腳亂的穿衣服,跳下床,剛崽走過去拉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高挑、靚麗、穿著時髦的女孩。 “怎麼是你?你找哪個?”剛崽一看,將身體斜靠在門框上冷冷的說, 李有地伸過頭看了一眼,忙說:“劉蕓!請進,請進!” 被喚著劉蕓的女孩子一把推開剛崽,走進屋子,順便將倒在地上的一個垃圾桶踢開,隨即捂住了嘴巴,深深的皺眉。待稍適應了寢室內的氣味後,放下手乾脆的說:“我可以幫你們!” “朗格幫呢?”老八終於“康復了”開口說, 李有地因為經歷了昨晚的事,不太熱情的“哦?”了一聲。 “找高翔他們幫忙。”劉蕓自信的說。 “找他?你想看笑話就好好的看唄,不要來惡心人!”剛崽怒氣沖沖的回答。 “高翔他們”其實就是上次訓導主任在廣播裡批評的“特招班幾個一起剃光頭的男生們”,說起來他們其實比李有地等要低一個年級,算是後進末學的師弟,但,他們才是這所學習的“數風流人物”。顧名思義,特招班就是學生不需要正常考試就可以特別進來讀書的班,所以學生們都很牛叉,當然,時間久了點就透露出來關鍵是學生們的父母才是真正的牛叉。據完全不可靠消息,其中有一個學生的親愛爸爸是附近縣級市的市長,還有一個學生的親愛媽媽是建委的什麼主任,再不就是家裡在海南島做填海工程的。。。。。雲雲等等。他們班有一個全校著名的仿香港“七小福”組織,雖然叫“七小福”但裡麵的成員卻有外號叫“山雞”“包皮”的---顯然有點亂。而高翔就是“七小福”裡的“扛把子”,一直來七小福多數都是或長發飄飄或短發高聳,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七個人一起卻統一的剃了個光頭,所以訓導主任忍無可忍的還在廣播裡通報批評了一番。 剛崽之所以忿忿,還是因為眼前這位劉蕓姑娘而起,剛崽是9414班“最健壯、最英俊、最倜儻”的勞動委員,而勞動委員隸屬學校勞動部管,劉蕓雖是個柔美女子,卻是勞動部正牌部長。剛崽一直不太服氣被個娘們管著,但職位這個東西卻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他決定,既然在“工作”上征服不了“領導”的權力,就在生活上“征服”“領導”這個人的“肉體”。 很辛苦的追了好久,劉蕓終於答應和他處處,兩人也在學校的食堂裡單獨一起吃過“單鍋小炒”、在學校外的電影院一起看過電影、據剛崽自己吹噓說,某個繁星滿天的晚上,他倆還在學校旁邊的華新公園的某棵樹下做了比“談談人生和理想”更進一步的事情,想再進一步的時候被劉部長果斷拒絕,劉部長繾綣之餘不忘告訴他那是“原則問題”。總之,那時候正是是春風蕩漾,花好月圓的季節,不想長發飄飄的高翔插了進來,三下五去二,劉蕓就跟剛崽“拜拜”了。剛崽自然對劉部長“不堅持原則”很生氣,但實際上最生氣的是自己竟然被“師弟”搶了女朋友,邀約了李有地和老八,然後三個人“打”了對方七個人一頓----對方沒輸,所以梁子結下了。 李有地聽說去找高翔等幫忙,心裡也有點不甘,不過轉瞬想到沒有畢業證回家見父母的的嚴重後果,“權死馬當作活馬醫”不妨試一試的念頭馬上浮上來,便用征求的目光看了看剛崽,剛崽毫不猶豫的揮揮手:“老子死都不要他幫忙。” 李有地看剛崽態度堅決,本來對‘高翔他們’能辦成這事也沒抱多大的希望,也就附和剛崽說:“算了,人窮誌不能短。”他嘆了口氣,掉了下書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劉蕓“嗬嗬”的冷笑了下:“說到好!說得妙!拿得起放得下,佩服,佩服!真漢子!---那為什麼你們兩天都不去上課了啊?” 李有地頓時語塞,剛崽毛了:“管球我們的呢,反正不要你幫忙。” “我今天來說過要幫你的忙了嗎?別自作多情了,我隻是想幫幫下李有地和老八,又管你的什麼球事情?”劉蕓反唇相譏。 “謝謝劉部長,要麼我們還是試一下?”老八在旁有點動搖的說。 “你敢?”剛崽眉毛豎起了吼道,老八就看了看李有地,李有地苦笑了下搖搖頭。 “進來!進來!”劉蕓突然叫了兩聲, 寢室門口娉娉婷婷的走進一個姑娘來,正是李有地魂牽夢縈的瀟瀟,原來正是她看李有地三人沒有來上課,料想發生的事情,然後找到劉蕓出麵,劉蕓對剛崽一直心懷內疚,也樂意還個人情,不過瀟瀟並不好意思直接麵對李有地,讓劉蕓先進去做工作,而她自己躲在寢室門的一邊,聽到劉蕓的呼叫,她才不得不站出來。 瀟瀟修目渺渺,隻向李有地那麼“驚鴻一瞥”,淡淡的說了聲:“去試一試吧!” 李有地覺得自己全身血液凝固,不自覺的慌忙“小雞啄米”般點頭,一連聲的說:“好!好!好!好!” 晚上,學校旁的華新公園裡的一個旱冰場裡燈光明亮、人聲鼎沸,李有地手裡提了個塑料口袋躲躲閃閃的跟在劉蕓後麵,兩人走到一個正靠著旱冰場欄桿大口抽煙的光頭青年身邊,光頭青年正是“七小福”之首高翔,老實說這也是個星目朗眉、麵容俊美的青年,穿了件黑色的緊身體恤,一隻耳朵上掛了個銀色的小耳環,渾身露出“酷酷”的氣場。 劉蕓走過去將李有地他們的事情說了,高翔眼神掃了李有地一眼,嘴裡罵了一句:“我操!惹到武瘋子了!”李有地知道他嘴裡的武瘋子其實就是指訓導主任,於是就諂媚的一笑:“就是呢,倒黴了,請你幫下忙。” 高翔卻並沒有理會李有地,轉身,向旱冰場裡麵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李有地頓時氣餒,暗暗後悔有點不應該來。 冰場裡另一個光頭彎著腰,單腿半蹲,“箭”一般飛了過來,身體在欄桿上碰出“嘩”的一聲,對著劉蕓嬉皮笑臉的叫“嫂子!”劉蕓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高翔附耳過去如此這般的說了幾句,那個光頭不停的點頭,悄聲回應了幾句。然後高翔終於正式對李有地說了句話:“明後兩天等消息。” 李有地從手裡提著的塑料袋裡拿出昨晚沒有送出去的一條紅塔山來:“謝謝你們幫我們!謝謝!” 高翔接過煙在空中拋了拋又接住,不客氣的說:“不是幫你們,是幫劉蕓。” 李有地尷尬的笑:“那是,那是!”欲便辭了劉蕓回去,走了幾步卻又被高翔叫住,高翔從整條煙裡拆出兩包扔給了另外一個光頭,然後將剩下的硬塞還回了理有地。 僅僅過了一日的下午,劉蕓托人帶信讓李有地到教學樓頂相會,李有地看了看身邊的豎著耳朵的剛崽,剛崽將頭一轉,裝著漠然的樣子。 教學樓頂,劉蕓看四下無人,從背著的一個皮包裡掏幾本張紅彤彤的物事交與李有地,李有地接過去一看,嚇得差點扔掉,原來竟然是畢業證,他不敢相信的翻開一看,裡麵除了姓名空格著外,其餘的證章、字跡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如假包換。李有地大駭: “這也太他媽不靠譜了吧,我們隻是想讓他們幫忙去說說,沒有想到竟然提前把畢業證給拿出來了,太厲害了!”他念頭一轉又說:“不會是假的吧?” “滾你媽的,要不要?”劉蕓罵了一句, 李有地慌忙點頭,將三本畢業證揣入自己的襯衫裡麵,擔心的問:“怎麼弄來的?不會有事吧?” 劉蕓又四下看了看,悄聲說:“偷來的,不過別擔心,所有的畢業證早就準備好了堆放在檔案室,那天滑冰的小子的媽恰巧是學校檔案室的,他溜進去摸了三本出來,就他媽的這麼簡單。” 李有地暗叫荒唐,想到那晚在訓導主任家裡生不如死的感覺,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對高翔他們的神通廣大和膽大妄為真心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對劉蕓千恩萬謝。劉蕓潸然一笑: “不要謝我,你轉告剛崽”她停頓了下,眼睛望了望天空,夏天的傍晚,空氣爽朗,天邊一大團大團的雲朵五彩斑斕的燃燒著,顯現出一幅壯美的畫麵,“至此為止,生死契闊,兩不相欠!”她說到。 三人拿到畢業證後皆是又驚又喜又怕,商量了一會,恐懼的念頭漸漸占了上風,生怕此事暴露出來就會帶來更加嚴重的後果,訓導主任“青麵獠牙,剛直不阿”的麵孔又浮現在眼前,那個時候恐怕不僅僅是“恬不知恥”的道德問題,弄不好就是“違法亂紀”的大是大非了。為了不讓夜長夢多,他們決定提前離開學校,料想若事情敗露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遠在幾百公裡外的山的那邊、水的那邊的土溝裡了,恐怕學校也鞭長莫及了不是。 當機立斷,三人找到班主任可憐兮兮的說:“反正拿不著畢業證了,留在學校也是混時間,不如早點出去到社會上去鍛煉一下。” 班主任想了想,表示同意,也是蹉嘆不已說: “其實你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孩子,淳樸、善良、節儉、學習成績也還不錯,我個人非常認可你們,但是怎麼說呢?我送給你們一句話,也許你們還不太懂,不管在哪裡,現階段我們這個社會就是這麼個樣子,在特定的範圍內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你們改變不了就隻能首先學會接受。” 三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老師又安慰說:“等過一年後,你們不再是學生,是和老師一樣平等的‘所謂社會上的人’,那個時候找到相關人,他們不敢不認真的聽你們說話,一般來說也就會把畢業證發還給你們了。” 三人對這位美麗善良姐姐樣的老師深深的鞠了個躬,依依辭別。 李有地最終沒有敢把劉蕓的原話轉述給剛崽,他對剛崽說:“劉蕓讓我告訴你多保重,人生的道路慢慢長遠,一定會有很多的人陪伴你走過一程又一程!” 剛崽沉默了半天,揮了揮手,自認為幽默的說:“好吧,好吧!看她這回幫忙的份上,她還欠我二十多塊的飯票就算了吧。”李有地和老八卻都沒有笑。 三人商量好再去上完“最後一課”,但是卻不能讓人知道他們即將離開,李有地思考再三,覺得還是有必要去跟瀟瀟道謝,是她“不計前嫌”的去請劉蕓幫忙才拿到了畢業證,可惜他心神不寧的看著坐在前麵的“馬尾辮”整整一天,卻始終沒有勇氣上前說話。待放學後,他獨自留了下來,看著往日“牢籠”般的教室,裡麵的課桌椅子亂七八糟橫著、豎著,黑板上方已經有點褪色的馬恩列斯毛畫像目光安寧,。。。。。一切的東西是那麼熟悉卻將陌生,他心裡一陣陣酸楚湧來。他拿出紙條寫下自己讀書生涯最後的話語,將那紙條塞到瀟瀟的課桌裡。 別了我的姑娘, 陸離夢幻的光陰、匆匆、 溢彩流光的青春、忙忙。 西出陽關的殘笛已經悄然嗚咽吹響, 我將踏向那滄海桑田的不歸路上。 別了我的姑娘, 我會記得杏花疏影中你那一簾幽窗 窗下的我,酸酸甜甜 幾分惆悵。 我會記得青澀的日子裡有你一抹留香, 顧盼生輝的笑容,永遠花兒般在我心中綻放。 別了我的姑娘, 也許天不曾老,地也將不會荒。 而卑微的我將無聲無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隨波逐浪。 別了我的姑娘, 那麼請讓我化著最微弱遙遠的星光, 在你璀璨的天空偷偷把你守望。 請讓我化作一條潺潺的小溪, 在你寬廣的前路旁悄悄流淌。 別了,我的姑娘 紛攘無情是那自古的風雨和寒霜, 澄澈溫煦的是你那不老的心房。 洞簫漫吹的黑夜裡,聞見的是你隱隱芬芳。 多少年後,越過千山萬水的依然是你的輕歌回蕩, 別了,我的姑娘。 第二日清晨微曦,學校還未醒來,幾盞路燈昏昏欲墜的亮著,李有地、剛崽和老八背了自己的行囊,靜悄悄的穿過空無一人的籃球場,走過孤零零的國旗桿臺邊,走過食堂前已經開敗了的丁香花叢,不遠處就是學校的後門,三人停了下來,最後看了一眼黑穆穆靜立的教學樓和宿舍,耳邊的校園廣播突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歌聲: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當午夜的鐘聲敲痛離別的心門 卻打不開我深深的沈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後 我們一句話也沒有留 當擁擠的月臺擠痛送別的人們 卻擠不掉我深深的離愁 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萬語卻不肯說出口 你知道我好擔心我好難過卻不敢說出口 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 我隻能讓眼淚留在心底 麵帶著微微笑用力的揮揮手 祝你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