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略微失望的找到一條擠滿菜攤、三輪車、挑擔、水盆、雜物的小巷，小巷的地上挑剩的菜葉、帶血的魚鱗、等汙穢不堪，早來的商販和買菜的老人們卻喧喧嚷嚷、人潮擁擠。好不容易才在小巷一側找著一座還是水泥灰外墻麵的四層民房樓，在樓房的一個單元梯道口的墻上終於看到一張白紙上印刷了幾個黑字--“星港貿易公司請上四樓”。三人心裡的失望又添了一分，到了三樓，看到一道緊閉的普通家用防盜門上方有了一塊不銹鋼牌匾，上麵正是公司的名字。三人看到如此簡陋的環境，心裡的失望再添了一分，都再不想說話。料想來得早了點，公司還未開門，就在樓梯的階梯尋了塊乾凈的地坐了下來等著。防盜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一個男人光著肚皮，橫披了一件衣服，手裡拿了一個籃子，趿了雙拖鞋，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李有地三人“嘩”的下全站起來，那人冷不丁的嚇了一跳，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問道：“乾什麼?”剛崽上前殷切的將來意說了，那人明白過來，麵帶慍色，默不作聲的穿好衣服，撿起地上的籃子，向他們搖頭示意進到屋內。 　　這是間普通的民宅套房，客廳裡擁擠的擺放了三張辦公桌，兩個小的黑色沙發夾著一個小的玻璃茶幾，靠墻的辦公桌上有一部紅色的電話機和幾個文件盒，另外兩張桌上並無一物。除了客廳的另外三間房門緊閉，看不出裡麵究竟是什麼物事。那男人招呼他們坐下，然後徑直走到放有電話機的辦公桌前，從文件盒了翻找了幾張表格遞給他們叫他們填寫。 　　李有地看那表格內容，不外乎籍貫、年齡，學歷等等毫無新意的內容，便沒有急著填寫，也是擠出滿臉熱烈問到：“請問老師貴姓？”那人在有電話機的那張桌旁坐下，從口袋裡摸了隻香煙自顧自的點上，一臉疲憊的回答：“你們喊我黃經理就是了。” 　　李有地又問：“黃經理你好，我們學的是工民建專業，我們在公司具體是做什麼工作啊？”那黃經理露出頗有點意外的神情，沉默了一下，從口袋裡摸出煙盒一人扔了一隻給他們，擾了擾頭說：“很簡單，就是賣東西。”他站起來走到客廳另一端將一道門打開，從裡麵拖了個紙箱子出來，然後從紙箱裡掏出一個花裡胡哨的塑料袋說：“就是這些！”李有地三人看那塑料袋上印刷了幾個字--九九靈芝茶。 　　“底薪加提成，底薪200元，不過每月完成了定額後才有底薪。”黃經理說。 　　“那管吃住嗎？每月定額是多少？”李有地急迫的問。 　　黃經理笑了笑：“肯定啥都不管噻，身份證壓我這裡，每月定額兩箱，每箱內有50袋茶，每袋賣20塊，完成定額提成20%。” 　　李有地腦袋裡飛快的轉了轉，馬上得出如果能完成定額每月至少能有600塊的工資，而老母親在鄉下養一頭豬，一年下來也隻能買200元，自己做得好的話一個月就能出欄3頭豬，不錯，不錯。他向另外兩人使了使眼色，另外兩人也麵有喜色。 　　“但是我們朗格去賣呢？有沒有銷路哦？”李有地轉瞬念頭一閃，問道， 　　黃經理站起身，走過去推開窗戶，七月早晨的陽光射了過來，像給他身體四周鍍了一層神秘的金邊般，他用偉人樣的姿態指了指下麵喧鬧的市場，又將手指對著遠處的無盡的樓海，緩緩劃了一道弧線： 　　“這裡噻，那裡噻！告訴你們，廣闊天地，到處都是他媽的棒槌，隻要你們肯努力就沒球得問題，知道楊百萬不？”李有地三人均搖頭，黃經理鼻孔裡“哼”了一聲說：“知道獅子樓不？” 　　李有地小心翼翼的說“水滸傳裡頭武鬆捉奸夫殺人的地方？” 　　黃經理鄙夷的看了李有地一眼：“麻皮哦！現在是全蓉都最豪華的飯店，修得跟天安門樣，就是楊百萬開的，想當年楊蝦子還不是和老子一樣一起在青年路邊邊上賣蚊帳，打爛帳，現在他個龜孫飛機大炮都有了。”李有地有被搶白得麵色發紅，心想多少年過去了，誰知道有錢人他媽的硬是不嫌晦氣還住獅子樓啊？ 　　剛崽倒沒有忘記本分的事情問：“那我們能不能賣超過20元呢？” 　　“至於價格，原則上是不允許多賣的，但是如果有人願意給超過20的價格，你就將就收到噻，多出來的錢，是你們的本事，算你們得了怎麼樣？”黃經理笑笑說。 　　李有地三人被他說得有些激動，附和著笑了，相互會意了下眼神，橫下心來，拿過筆將表格填寫完畢。然後就說準備要領取貨物，那黃經理卻說不慌，領取貨物首先要把身份證壓在他那裡，而且領多少貨物得先交80%的貨款，三人呆住，老八囁嚅說最多隻能拿出150塊錢來。黃經理有點不滿的“哦”了一聲，沉默了下說那先隻能最多給他們十袋茶葉，三人便苦苦哀求，說自己才畢業如何不易、從農村裡出來都沒有多帶錢、十袋茶葉實在是賣相不好，好說歹請，最後黃經理勉強答應說看他們還是農村出來的學生娃不會耍賴皮的份上，給了他們二十袋茶葉、一張茶葉功效說明書、再附送了一個紙箱，三人交了身份證和錢，拿了貨物，覺得自己遇見了好人，千恩萬謝而去。 　　三人輪流提著紙箱一路熱烈的商量著怎麼樣去銷售貨物，怎麼樣謀取最大利潤，怎麼樣蛋生雞，雞生蛋，最後變成李百萬、宋百萬和譚百萬。李有地突然停住，狐疑的看了看剛崽和老八：“他媽的，我們本來是來上班的業務員的？咋回事？現在突然變成做生意的小販了？而且也沒有和黃經理簽一個合同啥的，不會上當吧？” 　　那兩人被李有地這麼一點，頓時也隱隱覺得有些不是很妥的感覺，再仔細想了下卻又不能具體說出不妥的地方來，都露出呆呆發怵的表情。李有地心裡喟然一嘆，想事已如此，多懷疑也無益，便又說：“算了，我看那人住家也在那裡，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廟，應該不是騙人的。”老八努力回想了黃經理最後慈悲的多給了十袋茶葉，也說應該不是騙子。剛崽說：“退萬步來說，反正150塊錢還拿了這麼些東西，試一試，萬一情況看好呢？”三人彼此安慰著，心裡卻無聲無息的蒙上了一層陰影，剛才的激情自然少了幾分。 　　回到租房後三人進行了認真嚴肅的反復思考，發揚謀定而後動精神，商定學習楊百萬先生的做法，從擺攤開始先積矽步，以圖千裡。剛崽興奮的發現一直空著的行軍床恰巧能夠拆卸，適合攜帶，正好可以拿去做攤位架子，老八把自己從家裡新帶來的一床被單貢獻出來作為攤位底麵。李有地詳細的研究了那茶葉的功效說明書後到外麵商店買了白紙，將黃經理附送的紙箱拆了下來做了個靠板，用白紙將靠板蒙上，然後提筆寫下了廣告宣傳詞： 　　特大喜訊 　　---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尊敬的蓉都市民： 　　我們是來自中國長壽之鄉貴州羅甸瑤寨茶葉有限公司的廠家代表，在此，向你隆重推薦我公司潛心研究多年而成的最新產品---九九靈芝茶，本產品是我公司科研人員披肝瀝膽、嘔心瀝血，長期跟蹤總結了數十位瑤族百歲老人飲食習慣，終於才找到的秘密---來自當地深山老林裡的天然靈芝茶，經過反復大量的對比試驗證明其功效： 　　能有效預防並顯著改善：心腦血管堵塞、坐骨神經痛、各種風濕關節炎、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冠心病、脂肪肝、膽結石、胰腺炎、牛皮癬、月經不調、前列腺肥大、睪丸炎、各種癌細胞的病變和發展。。。。 　　本公司花巨資對天然靈芝進行推廣種植，采天地之精華，聚萬物之神靈，為勤勞善良勇敢的中國人民奉獻上革命性之飲品！本產品口感有西湖龍井茶之神韻，長期飲用，延年益壽，妙不可言！ 　　1、本公司在此絕對不是單純為了賺錢而推銷產品，是為人民謀福祉！ 　　2、本公司在此地隻銷售20袋茶葉，若有更多需求，恕不能滿足！ 　　3、本產品每袋30元錢成本價，每人最多限購2袋，想講價者，免開尊口！ 　　貴州羅甸瑤寨茶葉有限公司 　　萬事俱備，三人分別拿了東西下樓，臨出院子大門卻被房東馬老太喝住，馬老太本來端了個裝滿包穀的搪瓷碗，正侍弄她心愛的蘆花母雞，看剛崽和老八肩上扛了拆卸下來的她心愛的“家具”，頓時心如刀絞，扔了心愛的搪瓷碗，快速沖了過來，如臨大敵的斥責他們什麼要將她的床拿走，剛崽趕忙解釋了下，馬老太怒氣沖沖的說她的家具起碼要值當多少多少錢，這樣子拿出去用壞了怎麼辦？剛崽信誓旦旦的保證原物奉還，馬老太不依不饒，非得說需要給點錢作為使用費，三人心想哪裡還有多餘的錢拿出來，自然不答應。那馬老太看了看李有地手裡拿著的廣告牌上寫的字，敏捷的先抓了一包茶葉拿在手裡，說就送她包茶葉作為抵消，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允許出門。三個大小夥子被這老嫗折騰的簡直一點脾氣都沒有，李有地覺得己方有一點理虧，一咬牙就想答應她算了。剛崽卻說： 　　“我們這個茶葉是資格貨，馬阿姨實在想要，就算我們吃虧一點，最起碼也得給十塊錢。” 　　馬老太心裡還是覺得估吃霸賒也有些勉強，便有點鬆動，她又看了看李有地手裡的廣告牌：“效果真的有那麼好？” 　　剛崽鼻孔裡“嗤”了一聲：“馬阿姨！你看我們三個像不像騙子？我們都是正規學校畢業出來的，正規廠家代表，現在創業階段確實有點困難，等生意走上正軌了，我們長期都要在你這裡租房子，到時候送你十包八包都無所謂。你老人家要多支持體諒下我們後生晚輩嘛！” 　　馬老太指了指老八：“我隻看胖娃有點老實，你們兩個啊？哼，難說！” 　　她邊說邊將另一隻手伸入褲袋，李有地心裡暗暗稱贊剛崽威武，不想那老太在褲袋裡翻找了半天，摸出了三張一元的票麵說：“我就這麼多，你們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剛崽自認倒黴，本不想要馬老太的錢，又想好歹算是開門就來的生意，圖個彩頭，就將那錢接了，馬老太嘴巴撅得老高，有點鄙夷： 　　“你一個大小夥子還真好意思收啊？” 　　剛崽哭喪了臉，反唇相譏：“三十塊錢的東西隻給我三塊錢，到底誰像騙子啊？我乾嘛不收？” 　　李有地和老八在旁聽得忍俊不住，馬老太也笑：“鬼娃娃，簡直吃不得一點虧，改天等雞下蛋了送你們兩顆好了。” 　　出了門後三人下意識的往二環路內人多的走去，猛然發覺把攤位擺放在什麼地方成為最關鍵的問題，大街小巷臨街邊的房子全是密密麻麻的商鋪，他們意向中的攤位猶如米粒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而且想來整齊乾凈的都市街道邊也不允許隨意擺攤設點。七月的天氣猶如蒸籠般讓人又悶又熱，三人汗流浹背的在街頭溜達了幾圈，一無所獲。隻得找了個有樹蔭的地呆住，個個神情猶如喪家之犬般，無從適應。 　　一輛後座挎了個墨綠色木箱的自行車突然剎在三人身邊，自行車上一位戴著草帽的黑瘦半大小子，沖著他們三人反復不停的大聲嚎叫：“大冰！大冰！果汁大冰，五毛錢一個！五毛錢一個，果汁大冰，五毛一個！” 　　老八向他擺擺手，示意不要，那小子仍然不管不顧的聒噪，剛崽心情欠佳，罵道：“大，大，大你媽個毛，滾蛋！” 　　李有地止住剛崽，左手向那小子勾了勾手指，右手伸入褲袋作摸錢狀，那小子將車子向前蹬了兩步，欣喜的湊過身來準備打開箱子做生意，李有地卻先問： 　　“兄弟！如果要擺個攤攤賣東西到哪裡最合適啊？”那小子打量了下他們的狀況說： 　　“可能隻有到農貿市場才得行。” 　　李有地又詳細的問了他農貿市場該怎麼走，問完後客客氣氣的說：“謝謝你，再見！” 　　大冰小子驚訝的說：“你不買大冰啊？” 　　李有地笑笑，本想說不買，卻倏然瞥見那小子滿臉濕汗，皮膚黧黑，眼神急迫而失望，穿著的一件皺巴巴灰色襯衫領口翻起白色的鹽堿，一隻腳上的“白色”帆布球鞋早就麵目模糊，破了個洞來，想他也是“天涯淪落人”，李有地便腆臉向老八申請了五毛錢買了一袋。 　　三人來到最近的農貿市場，看市場通道口早擺了幾個諸如：水果、蔬菜、襪子、背心等的攤位，便尋了個有樹蔭的角落將攤位擺才放好，過來一個戴紅袖套的中年男人，手裡捏了一疊票據，說是要交納5塊錢的攤位費，否則不能在此從經營活動，三人苦求少一點卻不為所動，旁邊一位滿臉胡茬賣水果的大叔看他們新手，好心的小聲提點老八說：“你們說不需要撕票嘛。”老八感激的依計而行，最後給了2元作罷。 　　三人便眼巴巴的等著生意上門，農貿市場來往的人確也不少，也有些人上前觀望谘詢，卻鮮有下手，其中一位戴眼鏡的大爺道出原委：“知道現在豬肉價格多少錢一斤不？五塊多，買你們這一袋茶葉就要花掉五斤多豬肉，太貴了啊！” 　　李有地就有點後悔將價格定得高了，卻白紙黑字寫的分明不好隨意改動，問了那二人的意見都說繼續堅持再等等看，但整個上午一單未成，三人倍感壓力，忍住饑腸轆轆，寸步不離的守著攤子，但凡有人過來詢問皆窮盡說辭，將臉笑爛，將眼睛望斷。一直到傍晚，眼看農貿市場人跡漸漸稀少，三人都快放棄的時候，終於有位年輕人過來看了一會，卻一下子賣了兩袋，三人信心大增，繼續堅持，待天色暗了下來，外麵街燈漸亮的時候，總算又買掉一袋才收工。剛崽將將買大冰的錢、交納的攤位費等計為成本，加上理論上每袋能收取4元的提成核算下來，三人共計毛利43塊五毛，人均14塊五毛。三人對這個成績皆是喜出望外。第二日又早早到了農貿市場繼續守攤，一天下來卻隻賣掉了一袋茶葉，心情便又跌落到最低點。 　　三人肩挑背扛、踏著暮色，垂頭喪氣走回住地，剛推開院子門，就看到馬老太身手敏捷的沖了過來，剛崽反應迅猛，挺身將老八手裡提著的茶葉護住：“馬阿姨！這下子真的要不得了，隨便朗格都不能給你了。” 　　那馬老太揚手就敲了剛崽腦袋一下：“你個鬼娃娃，哪個要你的東西？老娘學雷鋒來了，你們肯定要感謝我！” 　　李有地苦笑：“馬阿姨要給我們介紹女朋友啊？” 　　“想得美！要介紹也不得給你們兩個介紹，胖娃還差不多。”馬老太癟嘴說，找書苑 wwｗ.zhaosｈuyuａn．cｏm 老八在後麵聽得欣喜，探出身來向馬老太作了個揖，剛崽飛起就是一腳。 　　“你們的茶葉買多少錢？”馬老太不管老八的殷切， 　　“三十塊錢啊！怎麼？你要補錢給我們？”李有地回答說， 　　“補個鏟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要十包多少錢？”馬老太說， 　　李有地心裡飛快的轉了轉，想難道這老怪要使什麼壞？便說：“那怎麼行？我們公司規定每人隻能買兩包，而且。。。。” 　　“而且個鏟鏟，你個鬼兒子少跟我耍花樣，啥子毛線公司毛線規定？我看你們就是個跑攤匠，這樣子，我每包給你們23元，先要十包，等明天我看一下，如果合適的話，我全要了。”馬老太打斷李有地，斬釘截鐵的說。 　　“不行！”李有地和剛崽異口同聲的說，兩人心領神會的相互看了一眼，剛崽指了指李有地，示意由他來說， 　　李有地清了清嗓子：“這樣子，馬阿姨對我們一直都很慈祥和藹、關心照顧，我們給最大的讓步，每袋28塊。” 　　“24塊！”馬老太快速的回答， 　　“28塊”李有地堅持說 　　“25塊，不能再多了！”馬老太說， 　　“27，不能再少了！”李有地針鋒相對說，邊向剛崽使了個眼色，剛崽便提起茶葉邊作勢要走邊說：“算了，還是不要耽擱時間了，馬阿姨是逗起我們耍的，沒有一點誠意。” 　　馬老太急了，從褲袋裡掏出3張百元大票：“26塊十包，馬上給錢！”李有地三人心裡一陣狂喜，但卻又假意猶豫了一番，成交了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