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他們從電視上得來的經驗,找工作得先從收集消息著手,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愉快的花了“兩塊錢”就買齊了這個城市所有的日報,剔除了報紙上“領導在忙著視察工作、全市形式一片大好、農民兄弟又富了、港臺明星忙著交換女朋友。”等“國泰民安”的內容,興致勃勃的把所有的招聘信息逐條抄錄下來進行了分析整理,然後得出了一個比在“大中專人才招聘會”上還讓人沮喪的結果-----那些“誠邀有識之士,共襄盛舉”的道貌岸然的公司,全都一致聲明“大專以上文化程度、有1-3年以上工作經驗、本市5城區戶口。”三人來回仔細的看了幾遍,七月的天氣讓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崽將報紙一摔:“你媽的,沒有一個條件適合我們,請問!我們不是社會主義大家庭裡光榮的一員嗎?” 老八情緒倒是變化不大,調侃的說:“以前我們是花朵,現在我們是害蟲!” 李有地眉頭微蹙,很快釋然:“理解!人家要的是能沖鋒陷陣的大將,不要童子軍,他媽的,毛主席說過了,沒有了張屠戶未必就吃帶毛豬囉,這些龜兒子公司不要我們是他們的損失,老子們另外想辦法。 三人趕公交車進入一環路內,城裡果然政通人和,百業俱興。他們也很容易就找到了幾所職業介紹所,分別詢問下了情況,裡麵的用工需求貌似還挺豐富,不過或多或少是要乾點體力勞動的“下裡巴人”的活路,和他們所學的“工民建”技術管理差之甚遠,三人挑挑撿撿總覺得不是十分合適,老八看得乏味了說:“不如先隨便找個班慢慢上著,騎驢找馬也好。” 李有地和剛崽都頗為不屑,李有地搶白說:“拜托你稍微有點追求好不?你忘了我們訓導主任說的,我們算是乾部級別了,戶口都不是農村的了,所以不要墮了青雲之誌,青雲之誌你他媽的懂不?” 老八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我懂,就是要金字塔上麵部分的剝削階級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最好是做一個不勞而獲的人。” “當然,如果還是做這些工作,老子們讀四年中專乾什麼?有錘子的意思?”剛崽說。 話雖如此,一天跑下來,卻是一無所獲。第二日,第三日也是如此。 第四天李有地和剛崽就“墮”了,他們在一個看上去挺正規的叫“金橋職介所”的地方留下來,之所以正規主要是因為那裡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非常年輕漂亮的姑娘,那姑娘主動給他們倒了三杯熱氣騰騰的開水,這是前幾天都從未有過的待遇,三人受寵若驚之餘一人交給了姑娘120塊,得到了一個至少聽上去技術含量較高、不會肩挑背扛的工作---“星港貿易公司業務員”, 李有地還是挺高興的,他循循善誘的對老八說:“條條大路通羅馬,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誰說一定要做工民建了?” 老八怒道:“滾你媽蛋,橫豎都是你在說。” 剛崽苦笑不語。 雖然離內心期望值有點差距,但畢竟是人生第一次在城市裡“上班”,三人心裡充滿激動和好奇,第二日早早起床,相互監督穿戴整齊,出門找了個路邊攤隨便吃喝了點東西,按照職介所給留下的工作地址乘車過去。 城市叢林才剛剛醒來,頭頂的天幕混沌灰蒙,隻有遙遠的盡頭露出一溜隱隱約約青白的光亮,鬱鬱黢黢的高樓憧憧疊疊、夾雜著未完工地上參差不齊的塔吊鐵臂,在黯晨裡顯得堅硬、冷酷、威嚴、壓抑,如同一個個桀驁不馴的巨怪,高處的霓虹燈,是巨怪的眼睛,冷冰冰的向四處射出梭巡的目光。稍矮處稀稀落落的路燈嵌掩在一排排濃茂的樹蔭下,猶如蟄伏的螢火蟲光般若有若無、昏黃閃爍,淡灰色的水泥道路像叢林裡齊平地表的河流,靜靜流淌溢向四方,一輛灑水車如同流著涎水的爬蟲快速在水麵滑過、而躲在樹蔭旮旯裡的清掃車根本就是屎殼郎般戀戀不舍的推著糞球,走走停停。 戴著口罩的清潔工,推著三輪車的小販,騎著自行車的上班族,在公交站臺邊冷漠站著的陌生男男女女。。。。。都是在叢林裡扭曲了身軀等著被吞噬的最孱弱的微生物。。。。 三人略微失望的找到一條擠滿菜攤、三輪車、挑擔、水盆、雜物的小巷,小巷的地上挑剩的菜葉、帶血的魚鱗、等汙穢不堪,早來的商販和買菜的老人們卻喧喧嚷嚷、人潮擁擠。好不容易才在小巷一側找著一座還是水泥灰外墻麵的四層民房樓,在樓房的一個單元梯道口的墻上終於看到一張白紙上印刷了幾個黑字--“星港貿易公司請上四樓”。三人心裡的失望又添了一分,到了三樓,看到一道緊閉的普通家用防盜門上方有了一塊不銹鋼牌匾,上麵正是公司的名字。三人看到如此簡陋的環境,心裡的失望再添了一分,都再不想說話。料想來得早了點,公司還未開門,就在樓梯的階梯尋了塊乾凈的地坐了下來等著。防盜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一個男人光著肚皮,橫披了一件衣服,手裡拿了一個籃子,趿了雙拖鞋,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李有地三人“嘩”的下全站起來,那人冷不丁的嚇了一跳,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問道:“乾什麼?”剛崽上前殷切的將來意說了,那人明白過來,麵帶慍色,默不作聲的穿好衣服,撿起地上的籃子,向他們搖頭示意進到屋內。 這是間普通的民宅套房,客廳裡擁擠的擺放了三張辦公桌,兩個小的黑色沙發夾著一個小的玻璃茶幾,靠墻的辦公桌上有一部紅色的電話機和幾個文件盒,另外兩張桌上並無一物。除了客廳的另外三間房門緊閉,看不出裡麵究竟是什麼物事。那男人招呼他們坐下,然後徑直走到放有電話機的辦公桌前,從文件盒了翻找了幾張表格遞給他們叫他們填寫。 李有地看那表格內容,不外乎籍貫、年齡,學歷等等毫無新意的內容,便沒有急著填寫,也是擠出滿臉熱烈問到:“請問老師貴姓?”那人在有電話機的那張桌旁坐下,從口袋裡摸了隻香煙自顧自的點上,一臉疲憊的回答:“你們喊我黃經理就是了。” 李有地又問:“黃經理你好,我們學的是工民建專業,我們在公司具體是做什麼工作啊?”那黃經理露出頗有點意外的神情,沉默了一下,從口袋裡摸出煙盒一人扔了一隻給他們,擾了擾頭說:“很簡單,就是賣東西。”他站起來走到客廳另一端將一道門打開,從裡麵拖了個紙箱子出來,然後從紙箱裡掏出一個花裡胡哨的塑料袋說:“就是這些!”李有地三人看那塑料袋上印刷了幾個字--九九靈芝茶。 “底薪加提成,底薪200元,不過每月完成了定額後才有底薪。”黃經理說。 “那管吃住嗎?每月定額是多少?”李有地急迫的問。 黃經理笑了笑:“肯定啥都不管噻,身份證壓我這裡,每月定額兩箱,每箱內有50袋茶,每袋賣20塊,完成定額提成20%。” 李有地腦袋裡飛快的轉了轉,馬上得出如果能完成定額每月至少能有600塊的工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老母親在鄉下養一頭豬,一年下來也隻能買200元,自己做得好的話一個月就能出欄3頭豬,不錯,不錯。他向另外兩人使了使眼色,另外兩人也麵有喜色。 “但是我們朗格去賣呢?有沒有銷路哦?”李有地轉瞬念頭一閃,問道, 黃經理站起身,走過去推開窗戶,七月早晨的陽光射了過來,像給他身體四周鍍了一層神秘的金邊般,他用偉人樣的姿態指了指下麵喧鬧的市場,又將手指對著遠處的無盡的樓海,緩緩劃了一道弧線: “這裡噻,那裡噻!告訴你們,廣闊天地,到處都是他媽的棒槌,隻要你們肯努力就沒球得問題,知道楊百萬不?”李有地三人均搖頭,黃經理鼻孔裡“哼”了一聲說:“知道獅子樓不?” 李有地小心翼翼的說“水滸傳裡頭武鬆捉奸夫殺人的地方?” 黃經理鄙夷的看了李有地一眼:“麻皮哦!現在是全蓉都最豪華的飯店,修得跟天安門樣,就是楊百萬開的,想當年楊蝦子還不是和老子一樣一起在青年路邊邊上賣蚊帳,打爛帳,現在他個龜孫飛機大炮都有了。”李有地有被搶白得麵色發紅,心想多少年過去了,誰知道有錢人他媽的硬是不嫌晦氣還住獅子樓啊? 剛崽倒沒有忘記本分的事情問:“那我們能不能賣超過20元呢?” “至於價格,原則上是不允許多賣的,但是如果有人願意給超過20的價格,你就將就收到噻,多出來的錢,是你們的本事,算你們得了怎麼樣?”黃經理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