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崢恰好在雨下前回到家,五福卻還沒回來。 外麵的雨聲已經不能用“嘩”來形容,其傾瀉而下宛如擂動不斷的戰鼓,震人心弦。 董崢把碗放在桌上,回臥室裡換了件外袍,拿出傘。 他站在屋簷下,惆悵地感受到飛濺的雨水迅速潤濕他的鞋麵與外衣,輕嘆一聲,撐傘出門找人。 分明隻是剛下沒多久,地麵卻已經覆蓋上一層薄水流淌蕩漾。董崢步伐邁得輕,踩不出水花。他竭盡控製力,垂死掙紮著穩步前行,但仍然無法拯救他即將被洇濕的雙腳。 天之水被撐開的傘變成圓柱形的水簾。拋開內心的抗拒不談,如此行走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董崢抬頭看著細瘦的傘骨與輕薄的傘麵,擔憂它的安危,不由加快腳步。 要是半路上傘壞了就糟了。 “五福——”他高聲道。 外麵有人抬臂擋頭奔走,有人叱罵突然襲來的雨,有人也如他一般呼喚親友。街道上太亂了,雨霧也影響了視線。 董崢四處張望行走,並不斷地喊五福的名字。 “少爺!”側前方傳來隱隱的呼喊。 董崢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道聲音,目光停留,總算看到前麵十幾米外藥鋪裡躲雨的人在招手。 五福被擠在藥鋪裡,離門還算近,因此能發現董崢。他邊往外走邊說:“請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多謝……” 擠出來的五福可算鬆一口氣,護著手裡的菜與肉進到傘下。 成功會和開始回家的兩人直接開啟互換情報模式。 五福率先說:“少爺,我詢問過,徐家平日行事較為低調,且會時常做些善事。徐老爺十四年前不知做何起家之後改做布料生意,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出麵,對外商談大部分都換成了他的長子,且最近正與青西的楊氏合作。至於二子三子,一個在衙門做事,一個暫時賦閑在家,據說等年後與楊氏女成親後再安排。徐老爺正妻已逝,家有一侍妾,長、幼子與長女為正室所出。徐家長孫在學堂也頗有小神童之名……” 五福把自己套出的徐家現狀一五一十的說出,可以深問的東西有很多,但短時間內他的收獲已經足夠。 他總結道:“如果是滅門,更可能會與徐老爺起家前的經歷或者與楊氏有關。” 董崢聽完,也講清自己的收獲,然後說:“當時還是該讓你一起的,起碼你能聞一聞那裡到底有沒有在起火前灑過東西。現在這雨一下,肯定什麼也留不住。” 五福的嗅覺與味覺比他靈敏多得多。奈何分別前他還沒在腦海梳理完兇手的做法,隻是抱著“如果遇事,五福不在就不用被扛著跑”的想法讓五福搜集信息。 五福聽了,含蓄地笑笑。 絮絮叨叨的,兩人總算是到了租房。 董崢收傘對著門外甩甩水,然後“碰”地關上門。他們現在隻有頭部是乾的,不舒服的董崢有一丟丟遷怒大門。 他把傘扔地上,徑直回屋換衣服。五福卻好奇地走向桌上的“證據”。 五福湊在碗前,閉眼輕嗅,然後皺眉思索,伸指點水,放在嘴裡嘗了嘗。 董崢換好乾的中衣出來,見到閉眼頭腦風暴的五福也沒打擾,先是點亮燭火,然後去小廚房取昨晚沒吃完的餅子,坐在一旁的搖椅上邊啃邊等。 五福睜開眼。 董崢嚼嚼嚼,含糊不清地問:“裡麵有東西嗎?” 五福嚴肅點頭。所謂的無色無味對他而言是不存在的。哪怕是正常的水也有不同的風味,更何況是加料的水。 “可是很淡。”五福道。 能讓他說出這種形容,意味著水源裡的雜物現在已經被地下水稀釋到了常人無法察覺的程度。 五福起身去找他的寶貝包袱。 董崢終於讓搖椅“嘎吱嘎吱”地晃動起來,愜意地進食,並高聲道:“你先換上乾衣吧,別病著。” 五福的小身板比他脆弱多了,而且他還是二人中的醫療擔當。 “明白了,少爺。” 不過一陣,五福換好一整套短打,左手拿著兩個疊放的瓷杯,右手指縫夾著兩個小瓷瓶,快步走出來。 他把工具放到桌上,吸引了董崢的注意力:“這是什麼?” 董崢雖然知道五福出來旅行前準備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沒有細致地了解過。那些瓶子不僅長得差不多,還完全沒有標簽,毒與藥他分不清,也不敢亂碰。 五福把碗裡的水分倒部分,水在瓷杯鋪了淺淺一層,不太確定地回答道:“這是一種,擴味藥?” 他沒給藥起固定的名字,不知道怎麼回答。 看董崢整個人坐在躺椅上,表情仿佛化作一個問號,五福進而詳細解釋:“這是之前我針對淺味毒藥熬製的。作用大概就是……如果這裡有料,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味道會被突出。” 然後他分別打開瓷瓶,向瓷杯裡滴點,講解道:“這兩瓶是我認為的可能性更大的兩類藥。” 它們分別會與常見的迷藥和毒藥發生反應,因此被他拿出來試驗。 等待結果的五福不禁對瓷杯露出期待的笑容,他還邀請說:“少爺,要來嘗嘗味道嗎?我帶的是更甜更好喝的版本。” 董崢連忙擺手。 這種東西你怎麼也有心思研究口味啊? 五福倒也不失落,用食指沾了點迷藥的反應杯,一嘗,又皺眉了,自言自語道:“不太對,這個橘味太甜。” 董崢好奇地挺直上半身,伸長了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五福把猜測藏在心底,嘗第二杯,然後陷入沉思:“這個桃味發苦……” 隻要味道有變化,就代表裡麵含有對應的部分成分。但這味道一般而言不會超出正常範圍。 如果超出,大致意味著裡麵的藥物是五福完全沒有接觸過的。 他思索過後,斟酌著開口:“這應該是組合使用的。井裡被事先放過前置藥,之後大概還有其它地方的二次投放,然後徹底激發它的作用。” 董崢疑惑道:“為什麼要分兩次?這不是平白無故增加風險嗎?” 五福知道他想岔了,回答說:“第一半應當是用於增加困意,加快入睡,後麵則是讓徐家人徹底昏死過去。” 五福回憶昨天的經歷,確認自己當時沒有聞到奇怪的氣味,補充說:“不出意外的話,第二次是在我們昨夜離開徐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