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羊不過走了三天便看到村落的影子。上前詢問得知這裡是轆轤鎮,屬青西郡管轄。 他們隨意找到家農戶借住一晚。 許久未曾躺到床上,一碰到這平整的感覺,董崢愜意地嘆出聲。但他很快從這種放鬆中走出來,而是盯著屋頂,呢喃:“青西,青西。” 青西有一支楊氏,本欲與徐家結親。孰料一個多月前徐家失火,無人生還。 轆轤鎮離楊氏族地還有段距離。而青西郡是進國邊境郡,再往西北走便是典津。 原本他定下的那支雲通商隊走的正是安宛-青西一路。雖然後續改為自行外出,但他們選擇的方向也是偏向青西。 董崢並沒有想要追求徐家滅門真相的欲望。他隻是在確認接下來階段性的目標時發覺可以順便做一做另一件事。 如果楊氏與這件事無關,不,其實基本可以說與其無關吧?他們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不過來都來了,去了解一番倒也無所謂。然後進典津,早日習慣那的氣候,據說典津乾燥…… 思索著思索著,董崢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們留下報酬,還蹭了老鄉趕往市集的牛車。 “阿伯,您曉不曉得徐家的事啊?”董崢把包袱抱著,問。 老大爺回問:“徐?哪個徐?一家都慘的那個?” 對於百姓而言,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念叨許久,更何況是剛發生的稱得上驚天動地的慘案。 “是啊。我倆長這麼大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老大爺興致勃勃,道:“這事可有的說!要說那徐家呀,肯定是被克的!” 董崢聽此言論,化身捧哏:“怎麼說?” “後生你想想,要不是被克,哪可能一大家子全死了呢?分明是命不好呀!” 結論怎麼往這種方向歪。 “萬一是他們做過虧心事,有東西找過去報仇呢?” 大爺倒吸一口氣,仔細想想,竟覺得有幾分道理,遞給董崢一個肯定的眼神:“八成還叫你猜中了。” 他越想越覺得對,激動地一拍大腿,道:“怪不得怪不得!” 大爺大徹大悟,認為自己找到了真理,接下來幾天他和親戚們可有的聊了。 一路閑談,他們隨大爺到達集市,計劃添置些物品。 集會設立在城外,地上劃分出四四方方的攤位。衣食住行,總感覺賣什麼的都有。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拎著籃挑著筐的移動小販。 董崢暫時沒發現需要的,就與五福慢悠悠地觀察。 五福開啟話題:“方才那位老翁說‘克’……” 董崢嘆氣接道:“此案尚未告破,更可能已經無法查明真相。隻是不知道起因怎麼會栽到楊氏女頭上,也真是看得起她。” 從那大爺的第一反應及後續言論看,這則謠言在青西流傳甚廣。徐家人是被克死的。誰能克他們?這裡是青西,是與徐家人有婚約的楊氏所在。 這不是妥妥地罵楊氏女是克夫命嗎?還是從古至今絕世僅有的強力克夫命,沒嫁過去就把人全家克死。 “楊氏一定有問題。”五福篤定地說,“任誰都不會願意自家女兒背上此等罵名。” 楊氏分明有能力打壓或是混淆這些謊言,卻任由它們傳播。不管他們想做什麼,起碼可以確定他們不在意那位與徐家定親的娘子。 不在意她的名聲,不在意她的承受能力,不在意她的性命。 “楊氏當然有問題。”從一旁傳來壓抑的答音,狀似自語。 他們看向這人。 這裡是一個拐角,人不多。出聲的是一位年輕人,但外表略顯臟亂。這並不影響他的氣質,況且看眉眼與骨相他也是位上佳的青年。 “此話怎講?”董崢走近。 青年不答,而是看向他,反問:“敢問二位從哪來?康國還是尚師?” 五福瞟他一眼,在董崢身側觀察判斷他的來歷。 “為什麼是這兩國?”董崢起了好奇心。 “二位學過進言,卻無法更改本身的口音。語穩而上揚,此為康人;語密而細,此為尚師人。二者兼有,從邊境而來嗎?” 五福少見地在董崢開口前搶先問:“詢之為何?你與楊氏有何關聯?” 他並非是迫切的語氣,但平板的敘述與緊緊盯住青年的眼神卻帶來了更大的壓迫感。 如果是董崢,現在肯定會直說你猜錯了,他們從南嘉來。對普通人這樣就算了,但麵前人顧左右而言其他,遮遮掩掩,必有所圖。 青年有些逃避地垂下眼簾,轉而拜向董崢:“某為楊氏子弟。欲向君請教,郎君善武否?” 董崢揚眉。看得出他會武是很簡單的事。他練的最多的就是步法,哪怕是平常行走也與常人不同。 五福不耐地移開視線,倒是沒“嘖”出聲。嫌棄,又有人想請少爺做事,以後得狠狠宰這人一筆才行。 “找空處細聊吧。”董崢說。 青年得到答復,長舒一口氣,感激地看著他們,恭敬低頭說:“在下在前方有個住處,要勞煩二位了。” 五福又變回跟班模式,不說話,而是摸羊頭。米糕在外人麵前大概還有偶像包袱,乖巧矜持得很。 董崢回道:“無礙。” 對方無所求的情況下,董崢會隨意許多。但現在麼,不管這青年要乾什麼,先把態度拉上來再說。 因此短短回家路,對青年來說堪稱沉默到窒息,他越走身體崩得越緊。 要不是五福看青年渾身上下無一絲訓練過的痕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都要以為這人馬上就得刺殺國君了,這看起來簡直是拉滿的弦。 停到院門的那一刻,青年肉眼可見地狠狠放鬆下來。他推開門,請人進去,帶人坐下,又去燒水。 “這就不必了,說說你的情況吧。”青年一路的表現讓董崢認為不需要太過冷漠。 青年頓了頓,答:“是。” 於是他坐下,斟酌道:“某姓楊名韻,楊四娘是家妹。” 見二人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連忙補充:“小妹曾與徐寅定親。” 談及此事,楊韻握緊拳頭,壓住怒火,道:“徐氏被滅滿門,與我阿妹又有何關係?但那群,那群……四娘已然自戕,卻還不肯放過她。” 他抬頭,雙目是難掩的悲憤:“三日之後,徐楊欲結陰親!不齒於人之輩,不過是想借此合理吞下大筆徐氏財產!” 顯而易見,被結親的是楊四娘。 “你找我們,是想做什麼?”董崢輕聲問。 楊韻深吸氣,起身躬禮:“韻隻求四娘屍骨得還。” 他無法破壞家族的決定,卻又憤恨自己從前隻知玩樂。家中不會有人想為此得罪族老,青西更難有人願意得罪楊氏。 更何況,他們怕是早就商量好了如何瓜分利益。陰親也隻是表麵添頭罷了。 四娘去前恨極了徐家,又怎麼願意做徐家婦? 起碼,起碼要把她的屍骨帶回來。 董崢來了興致,盎然道:“那我們搶親吧。” “啊?”楊韻傻眼了。 不,他沒想著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