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生一行人剛進入倉庫，走在前麵的歐德曼就看不見了。倉庫高處的小窗透進鐵灰色的冷光，彌散在各種高大雜物表麵的灰塵中。地上有一道通往正前方的淺腳印，一號看了看，招呼著大家分頭行動。 　　“二號四號你們走左側，三號五號帶著天生走右側，我走中間，咱們在倉庫對麵碰頭。” 　　“沒問題。” 　　“好。” 　　幾人輕車熟路地散開，手電筒的光束掃射著遠去。張天生跟在五號身邊，邊走邊打量四周的木條箱。 　　“這些機構有點意思，是以前用在潛艇上的。” 　　五號伸手擦去一旁箱體上的灰塵，露出清晰的文字，“聽說那事兒發生後，就再也沒人敢出海了。” 　　走在前方開路的三號聞言也沒什麼反應，隻是微微扭頭看了一眼同側的灰箱。 　　“什麼事兒啊？”張天生問。 　　“說來話長，這事兒在這講還挺嚇人的。”五號說完看了一眼張天生，然而對方東張西望的，顯然並不害怕。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吧，有一個很特殊的異常物品被當時的政府發現了。他們派出了調查隊，去了以後才發現，那個物品已經存在數十年了。” 　　“他們第一時間肅清了當地，建立了隔離區，並著手調查其特質。這一調查，就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調查組首先派出了十個小隊跟隨當地的居民挖掘那個物品的來歷，但不出一天，所有的小隊都失聯了。” 　　“調查組隨即派出第二批小隊搜尋他們的蹤跡，但他們同樣在一天內失聯。” 　　“第二批小隊帶著當時最先進的單兵武器，很難想象能有什麼東西可以將他們同時割喉，連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 　　“政府於是調動了軍隊進行地毯式的搜索，這次，他們發現了前幾批小隊的屍體，他們被殺死後埋在了一個荒野中的山穀，山穀中屍體堆積成山，且都在以極快的速度腐爛。” 　　“法醫對屍體進行了屍檢，發現他們受到的，都是來自友軍的攻擊。” 　　“軍隊於是進行了回溯模擬，根據屍體中彈孔的位置以及站位來推斷事發時的情況，就在這時發現了異常。” 　　“所有小隊的成員數量都與編製不符，有很多人是多出來的。” 　　“而根據技術小組的推斷，就是這些多出來的人開的第一槍。” 　　“奇怪的是，所有的長官都對這些隊員有印象，他們不是臨時混進隊伍的。但‘無垢地’裡卻沒有存儲他們的檔案。” 　　“調查組發現，所有多出來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來自一個地方：西洋洲。” 　　五號說到這裡，三人剛好路過一個岔路，三號和五號幾乎是同時照向那個狹窄的小徑，見空無一物，五號悄悄呼了口氣，看了一眼身旁的張天生，繼續講起來。 　　“調查組召集了三位無垢地的守望者，在當晚召開了緊急會議，然而就在會議開始數分鐘後，會議室的大門突然被暴力破壞，一位守望者沖了出來，隨後，劇烈的爆炸摧毀了會議室。” 　　“當晚的參會者一共九名，除去那位幸存者，會場內正好有九具屍體。” 　　“後來，調查組根據無垢地的存檔，找出了那名多出來的刺客，同樣是來自西洋洲，且同樣‘正常’地存在於所有人的記憶裡。” 　　“政府立即開始了對西洋洲的調查，他們發現，無垢地內的世界地圖上分明沒有‘西洋洲’這個地方，但當時世界各國卻一共有八億多西洋洲裔的公民。” 　　…… 　　“你說你來自西洋洲，能描述一下你的家鄉嗎？” 　　“當然，我的家鄉就在……” 　　…… 　　“接著，最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南美洲的東側和非洲西側同時響起海嘯預警，海平麵毫無征兆地上升了二十五米，大西洋中憑空多出來一塊大陸。” 　　“隨後，世界各國的機場塔臺都收到了陸陸續續的降落申請，那些飛機全部來自西洋洲的航空公司。” 　　“就好像同學聚會時有人突然跟你稱兄道弟，仿佛你們曾經很鐵，而你卻對他根本沒印象。” 　　“將近十億人就這麼加入了人類世界，直到……三個月之後。” 　　“西洋洲人對無垢地發起了殘酷的進攻，那些掌握著真實歷史的守望者們以無比的魄力研發出了針對他們的基因病毒，病毒很快就傳遍了全球，數億西洋洲人中毒而死。但這隻是治標不治本，他們就像房間裡的蚊子一樣憑空出現，殺是殺不完的。” 　　“由於那個異常物品的坐標已經在西洋洲人的運作下被篡改，政府最終發射了幾乎所有湮滅炸彈，覆蓋了最初發現那個物品的區域。” 　　“根據無垢地的記載，西洋洲在一夜之間消失，所有人都失去了有關西洋洲的知識，而西洋洲人的親朋好友們也同時失去了對他們的任何印象。” 　　“取而代之的，是上百萬的失蹤人口。那些人因為各種原因踏上了去往西洋洲的航班，再也沒有回來。” 　　“沒人知道他們在哪。” 　　“這對人類來說是一場慘勝。無垢地失去了幾乎所有守望者，世界政府也因為無法控製的病毒和戰爭而解體，失去了政府的庇佑，無垢地遭到清算，幸存的守望者們四處流亡，此後，便是長達三十年的世界大戰。” 　　五號講完，長舒一口氣。 　　“那個異常物品是什麼？”張天生問。 　　“最初的資料已經不可尋，說什麼的都有。能確定的是，它沒有被完全摧毀，影響依舊存在，雖然遠遠達不到西洋洲時期的標準。” 　　“但即使是衰弱的力量，它仍是我們探險隊最大的危險之一，即‘冗人’。” 　　“他們會憑空出現，在漁船的甲板，守林人的小屋，或者探險隊的船艙。人越少的時候，他們的影響就越強。” 　　“他們會乾涉你的認知，入侵你的記憶，變成你的熟人。一旦你察覺到了，試圖否定他的存在，他就會立刻抹殺你。最嚴重的一次冗人事故發生在三十年前，有艘小型遊輪，出海時隻載了八十人，回來時卻下來了一百二十人。這一百二十人裡，隻有三十人在乘客名單上。” 　　“冗人對記憶的影響是逆向的，第一眼遇見你隻覺得那人不久前見過，相處幾小時後，他可能就變成你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了。” 　　五號摸了摸張天生的頭，“我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也懷疑過你是不是冗人，但他們從不以陌生人的形象出現，這麼久了，你也並沒有表現出異常。” 　　張天生聞言，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情感，穿越過來後，他接觸到了太多無法想象的東西，在嘗試理解了其中一小部分後，巨量的知識使他陷入了恐懼。用三個字來概括就是“萬聖節”。 　　他不想回到那個狹小的世界，又為有這種想法感到羞恥，最終陷入了自我懷疑。對古神的信仰也在這個過程中崩塌了。 　　“世界上沒有神，有你也不會知道。”這是四號說的。這個無神論者對於摧毀宗教信仰總是有著傳教般的熱情。“就算你的世界真有魔法，那也是跟空氣和水一樣的東西，找書苑 www.ｚｈａosｈuyuan．com 跟神沒關係。” 　　隨後，這個惡魔又掏出了珍藏的電影《真人的世界》，並在張天生觀影時事無巨細地講解，在他繼續點開《駭客帝國》時，七號將他關進了廁所。 　　“所以神是假的，我的世界也是假的。那我也是……” 　　“你是真的。理論上來說，你算外星人。”二號追溯過他的基因，得出了這個結論。不知為何，飛船上的眾人對此並不在意，隻有四號又給他推了幾部超級英雄電影作為“做人的參考”。 　　四人經過一列列影影綽綽的貨架，三號手中的儀器始終保持著安靜。倉頂窗口的光線逐漸縮短，他們抵達了倉庫對側，一無所獲。 　　“嘿，你們那邊怎麼樣？”五號抬了抬下巴，不遠處的倉庫大門邊已經站著一二四號三人，門微微敞開著，光線曖昧。 　　“找到兩盒止血創可貼，算是有點收獲。”二號舉了一下手中的兩個灰綠色鐵盒，回答道。 　　“你們呢，有看到什麼東西嗎？”四號問。 　　“沒，儀器就跟壞了一樣安靜。”三號說。 　　“但是聽了個好故事。”八號笑了笑，說道。 　　“哈，得了吧，別拿我打趣了。”五號苦笑著擺了擺手。 　　“那走吧，我跟歐德曼聊了幾句，他決定自己探索剩下的幾間倉庫，我們直接去工廠，跟另一隻小隊會合。”一號說。 　　“事不宜遲，咱們出發吧。”八號說完，目光經過張天生的後頸，表情流露出一絲困惑。 　　“走吧。”張天生的聲音微不可察的顫抖，他強裝鎮定，額角流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