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港危險等級提到A了。”四號放下平板，喝了口熱茶，“還好咱買了保險，這趟能賠不少錢。” 深水港半徑二十公裡都被劃為了危險區，在張天生一隊人撤離後，無人機仍能探測到倉庫區陸陸續續出現又消失的紅點。 每個紅點都是一個冗人，被留下繼續探索的歐德曼吸引。 他們撤退的時候也遇到了正往飛船上運貨的歐德曼，他看上去收獲頗豐，雖然一身都是新舊斑駁的血跡，但從他暢快的表情上看，那些血都不是自己的。 一號下去跟他簡單聊了幾句，回來時對著隊員們就說了三個字：“殺爽了。” 四號繼續刷著平板，山海探險隊遭遇重創的新聞已經跳到了頭條。本次行動他們派出了三十六人，八老帶二十八新，全軍覆沒。 “好不容易練出來的新人全死光了，不知道後麵他們還去不去聯合行動，萬一又翻車，以後恐怕就沒山海了。”二號站在四號身後說道。 “說不定不去也沒了。”七號站在咖啡機旁等著飲料，“聽說這次山海的人裡有一個是部長的小兒子，本來是刷履歷來的，沒想到折了。” “哪個部長，國土安全部嗎？”四號扭頭問道。 “對啊，就是咱大老板。”七號晃晃杯子，“聽我朋友說40層現在可嚇人了，所有人氣兒都不敢喘。” “老阿姨確實挺兇的，之前大會見過一次。”二號說。 船艙內響起提示音，飛船靠近聚集地，自動駕駛即將自動關閉。 七號端著杯子回到駕駛室，張天生跟著跳下座位，來到窗邊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無論看多少次都是一樣的震撼。 人類重組聯邦政府後，在異常較少的安全區建立了十餘座大型聚集地，聚集地基本都由數座超大型建築物連接構成，占地百畝，高逾百層，外有軍隊，高度自治。 此時旭日初升，張天生望著遠處遮天蔽日的宏偉建築出神，相隔幾公裡，飛船就已經處在其陰影之下了。 飛船繞著四號聚集地飛了半圈，落在了外圍的泊船區。 無論何時，泊船區內都是一幅燈火通明的忙碌景象，補給船，運輸船和探險飛船進進出出，偶爾有大型會議召開，就更加熱鬧。 “哈啊——我先回去補個覺，有人請吃飯再叫我哈。”七號打著哈欠拉開艙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不是才喝了咖啡……”四號嘟噥了一句。 “那咱倆也撤了，有事聯係咯。”二號拍了拍四號的肩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 三號雙臂交叉抱著胸，扭頭看向五號。 “怎麼，我記得上次我輪過了吧？”五號剛洗了把臉，正用毛巾擦著手，“這次輪到誰？” “本來是六號的，但她沒來。”三號說，“要不你多輪一次？” “別呀，我約了人的。”五號說，“歡歡你記得吧，我說家裡新換了個按摩浴缸，好不容易才說服她來體驗一下，她要是看到有個孩子準給嚇跑了。” “她早晚也會知道你那幾個孩子的事。”一號關掉主機，搭茬道。 “法院都不讓我跟他們見麵，有什麼關係，不一樣的好吧。”五號說。 “手續還沒辦下來嗎？”三號問。 “D11那塊兒後麵又被劃成了高危，手續卡住了。”一號說，“這次回來還得過一遍測試，通過了估計沒什麼問題，要是沒過……” 一號看了一眼窗前的張天生，欲言又止。 “跟我們呆了這麼久都沒事兒，公安那邊不會為難他。”三號說，“多餘的事情沒必要報上去。” 飛船內逐漸暗下來，隻剩幾盞照明燈還亮著。 “叮。”一號看了一眼手機：“六號回消息了，她那邊沒問題。” “呼，那就好。”三號放下手。 “十一，你還記得六號的家在哪裡嗎？”一號看向張天生問道。 “嗯，西二區80020號室。”張天生答道。 “好，你跟著導航走就行，明天我去接你。”一號搭著張天生走下飛船，把一副眼鏡戴到他頭上，“這個綁的是我的卡，你有什麼想吃的想買的直接付款，就當是這趟先付的報酬了。” 眼鏡戴上後顯示出一個綠點，張天生熟練地完成注視定位，熒光桌麵隨即顯示出來。 四人在航站樓前的列車站分開，清晨的列車仍有不少空位，張天生靠著角落坐下，望著屏幕後的窗外發呆。 這個世界的探險隊主要分三個級別，最高級的五級探險隊，類似於山海，有自己的總舵，底下有很多船，很多分隊，死了舊的隨時會有新的補上。這次雖然看上去損失慘重，但保險公司的賠償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往下的三級就類似於張天生所在的1208號探險隊，有固定的成員和自己的飛船，這類探險隊也是這個職業的中流砥柱，他們穩步擴張著人類的領地，但無法承接高危委托，如果長時間沒有收獲，飛船就有可能被收回，就此散夥。 散夥後的探險隊員就成了最低等的一級散戶，他們隻能跟新手混在一起，做做安全局的例行任務，給大探險隊當當臨時工，祈禱自己能運氣爆棚，發現一些高價值物品，或者被缺人的隊伍撈走。 聯邦高額的激勵政策，使大部分通過了考試的探險隊員即使隻能天天在碼頭區混日子，也不願意注銷身份回到聚集地找個班上。 用編號稱呼對方是1208探險隊的規矩，因此，即使是發小，上了船也隻能以編號相稱。 這也導致下了船後，張天生一時想不起六號的名字。 列車很快停在了西二區站，張天生下車，迎麵走來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 他們與張天生年紀相仿，擦肩而過時，一人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聲音被關在列車內，張天生融入人潮，聚集地內平麵的交通總是通暢，縱向的才擁擠。 “媽的，別擠了，咖啡灑我身上了！” “關門了，再往裡進一點！” 大型客梯的門蹭著乘客的西裝緩緩關閉，顯示屏上亮起下一班客梯的倒計時。 眼鏡內彈出一條消息框： “六號：到哪了？” 張天生按住鏡框，目光聚焦在鏡片中的鍵盤上。 “一號：在一層等電梯。” “六號：我出門了，鑰匙在地毯下麵。” “一號：好。” 一號居然沒有給六號留原名備注，張天生嘆了口氣，還好等會兒不用碰麵。 張天生被推著擠進了下一班電梯，主要線路的客梯並不會每層都停，每個交通站的客梯都隻停特定的樓層。 客梯內充斥著粗重的喘氣聲，氣流從腳底刮過，空氣中彌漫著膠皮和潤滑油的味道。電梯頂的熒屏卡頓了一下，從仿自然光的天藍色變成了視頻廣告。 “53°入地白酒……成功人士的選擇！” 廣告語遲鈍地響起，找書苑wｗw.zhaｏshuyuａｎ.ｃom 環繞聲灌得早起的人們提神醒腦，音畫微妙的不同步，倒是稍稍沖淡了客梯內的沉悶氛圍。 停靠幾次後，客梯內的人也換了一批又一批。八十層是住宅區，當客梯駛離六十層後，艙內剩下的都是滿臉疲憊的人。 “下班了？” “嗯，休三天。你呢？” “我幫工頭頂一天，明天才休。” “後天去釣魚啊？” “好啊，聽老李說新苗都長起來了……” 乘客密度一低，同一層有認識的也聊了起來。張天生靠在角落，默默聽著，心亂如麻。 “算起來也大半年了，被探險隊收留後，自己就再也沒回去過那個生態園。” “七號幫我留意過，D11區過去十幾年根本沒有人類聚落的記錄，我們走後不久，那裡就被劃為了禁區，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爹把我送過來，是希望我留在這裡，還是在等我回去呢？” 電梯突然減速，他悚然一驚。 客梯停住，門開，人群如太極魚般遊動，眼鏡中亮起一條綠線，引導著張天生走街串巷。 每層樓的層高都不相同，六號居住的住宅區更為寬闊，層高達到十餘米，走廊的天幕是仿自然光的智能熒屏，能實時模擬出雲層流過的光照變化，跟真實場景別無二致。 張天生在一扇精致厚重的拉絲木門前停下，低頭，卻並沒發現地毯，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走到鄰居家門前，俯身翻出了鑰匙。 這倒很符合他對六號的印象。 他回到門前，插入鑰匙，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