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心(1 / 1)

諸神墜落之地 佐江0 6122 字 2024-03-21

三月是帝國的社交季。這個時候的皇家庭院非常熱鬧,各地的公子、貴族小姐都會來這裡聚會。也許在某次閑談中就能敲定一場政治婚姻。   無論從庭院的哪條乾道向前望,總會看見那座如同太陽圓盤般的巨大噴泉。噴泉中央矗立著的,是帝國聖王,愷莫的開國皇帝。偉大的埃利奧.阿爾德裡斯陛下的銅像。聖王侍劍而立,踏在他自己的領土上。   你總能看見那些貴族時不時地在聖王腳下駐足,為偉大的聖王獻上躬身禮。他們或是在表達對帝國的忠誠,抑或是為自己的政治前途走個過場。在三月,寂靜的夜晚,一些按不住躁動的公子小姐會來到聖王的腳下讓他見證彼此間的愛情。   真不知到他們究竟是尊敬聖王還是討厭他。   艾琳回憶此了那次不太愉快的相遇,用力晃了晃腦袋,想把這些回憶趕走。雖然不喜歡來王宮,但對於皇家庭院,艾琳還是很樂意待上一段時間的,戶外的無拘感讓她感到放鬆。   艾琳換上了一套連衣裙,畢竟名義上她是在休假。領口處的碎花圖案讓她很喜歡。這是母去世前為艾琳織的,她不是很舍得穿出來。   艾琳倚著柔軟的草地,陽光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的視線一直放在不遠處的希梅爾身上,那孩子已經有兩個小時沒動過地方了。   艾琳躡手躡腳地移過去,蹲在希梅爾的身旁,輕聲問道:   “在看什麼呢?”   “……螞蟻”   希梅爾連頭也沒回。   自從護衛她開始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但艾琳依舊無法搞懂這孩子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不過相比起第一次相遇時的異樣感,艾琳還是能從希梅爾身上感受到一些獨屬於這個年紀女孩的特質。   她喜歡甜品,會對自己不懂的事物產生好奇,會像正常孩子一樣,可以看著昆蟲度過一整天。   “嗯……有趣麼?”艾琳在嘗試交談。   “……”希梅爾沒有說話。   她指了指地上那些排成一列的螞蟻。   “它們在搬屍體。”   那些行軍的螞蟻上扛著的是死去的同伴,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習性。   艾琳看著這些渺小的生物,她小時候也是愛觀察昆蟲的,隻不過通常她的職責都是製造那些被扛著的螞蟻屍體。   “也許它們是要幫死去的同伴回家呢。”艾琳撒了個小謊。   “不是的。“希梅爾搖了搖頭。”他們隻是死後還要被帶回去吃掉而已,隻是這樣。“   艾琳被噎住了。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她大致能猜到這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也許她不該多管閑事,隻是一心地執行皇帝的命令就好。   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她應該在田野裡瘋跑,去河裡抓魚,把大人堆好的乾草弄得一團糟,在晚上和同伴一起挨訓。而不是在這裡幻想死亡。   艾琳摸了摸希梅爾的頭,那金色的秀發比她想象的手感要好。   “希梅爾,你不是螞蟻哦,對我來講不是。”   那小腦瓜慢慢地抬起,看向了艾琳。比起一個月前,那眼神中多了幾分生機。更重要的是,艾琳這次終於感受到那視線是是沖著自己了。   “餓了麼?想吃蛋糕?”   “嗯。”希梅爾很乖地回應了,艾琳甚至能看出她有幾分笑意。   多麼可愛啊。艾琳想,如果自己有這麼一個妹妹的話每天的心情都會好上不少。要是那個酒鬼父親在母親分娩時別跑出去和別的女人廝混,或許自己真的會有一個妹妹,或許母親也不會留下後遺癥年紀輕輕就去世。   總之現在先將這些煩心事拋到腦後,希梅爾應該不想錯過每天的甜點時間。艾琳夾住她的腰,將她像嬰兒一樣抱了起來。   “呀!”希梅爾嚇了一跳,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下意識地摟住了艾莉的肩膀。但她畢竟是個知禮節的女孩,想要慢慢地鬆開自己的小手。   “抓緊哦,不然會掉下去。”艾琳可沒有管那麼多,大步流星地向王宮走去。   “艾琳團長。”   一個令人不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   艾琳一言不發,她知道來者是誰。   隆.卡羅.羅力威思執行官,皇帝的私人庭臣。宮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的職責是什麼。皇帝把他的府邸設在了艾羅廷的深宮中,禁止任何人出入。艾琳唯一知道的是,她帶回來的不少死刑囚沒有被送上絞刑架,而是去了這個男人府邸。   “她還沒有吃過午飯。”   艾琳沒有回頭,她能明顯感覺到搭在肩膀上的小手抓的更緊了。希梅爾在害怕,每次遇到這個男人時,她都會害怕。   “這是皇帝陛下的要求”   隆緊了緊他那令人不安的黑色風衣,這個男人的打扮與其說是執行官,不如說是一名刺客,他甚至連相貌都不曾示人,整張臉被遮在了那勾勒著一些可怖花紋的厚麵具下   “該走了,希梅爾小姐。”   艾琳輕撫著希梅爾的後背,這孩子在顫抖。   “沒事的,希梅爾。”   她將希梅爾輕輕放下,扶住她幼小的肩膀,希望可以增加一點她的安全感。   “我哪也不去,希梅爾,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吃蛋糕吧。”   希梅爾點了點頭,她是個乖孩子,每次這種時候她都不會哭鬧。要是真的哭鬧的話能讓艾琳好受一點。她現在的懂事更像是一種認命。   與希梅爾相處的這一個月,隆每天下午都會將她帶走,有時是一小時,有時直到深夜都不會回來。但不管去了多久,艾琳再次見到她時,希梅爾總會纏著一身繃帶,有幾天她甚至是昏迷著被人帶回來的。即便如此,到第二天她仍會被帶走。   他們到底在對這個孩子做什麼?艾琳對隆的工作一無所知,但不論他在做什麼,都不應該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遭受這樣的對待。   在接手的第二天,艾琳就粗暴地阻止了隆想要帶走希梅爾的做法,但隆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如果您有什麼不滿,可以和陛下溝通。”   而隨後,怒而趕來的皇帝是這麼對艾琳說的:   “艾琳.諾德!你要毀了我帝國的國運嗎!”   艾琳不懂為什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會跟帝國國運扯上關係,但自從那次皇帝威脅要收走格爾喀斯之後,艾琳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艾琳抽出腰間的格爾喀斯。翼獅殘破的羽翼仿佛在宣示這個國家的未來。二十年前,時任“愷莫之壁”團長在討伐兇獸時失蹤,聖劍格爾喀斯也連帶著消失了。先皇起舉國之力尋找格爾喀斯,六個月後,他們在帝國北疆的一個小村莊裡發現了它。但被發現時,聖獸之翼早已折斷。   而那個村莊,就是艾琳的故鄉,估計現在早已被戰火吞噬了。艾琳相信這是聖獅的指引,哪怕劍軀早已殘破不堪,她依舊可以守護帝國。   真的可以麼?   艾琳已經太久時間沒能守護到什麼了,她甚至保護不了一個女孩。與其說是帝國守衛,她倒是更像一個劊子手。   直到深夜,艾琳也沒能等到希梅爾回來。若不是巡邏守衛開始趕人,艾琳可以在這裡待到第二天。   她緊張地在房間裡踱步,她還記著上一次希梅爾這麼晚還沒有回來時,再次見到她,那精致的臉上已毫無血色了。若不是她的胸脯還在上下浮動,艾琳真的會以為那時隆抱回來的是一具屍體。   艾琳看向窗外,除了守衛的提燈發出點點亮光外一片漆黑。艾羅廷的方向……,自己偷偷摸過去會不會被發現?作為騎士她還沒嘗試過這種小偷一樣的行徑。   “噠、噠、噠。”   就在艾琳而向膽邊生時,那扇門終於發出了動靜。艾琳幾乎是沖過去推開了房門,幾乎要把那脆弱的木門折斷。   映入眼簾的是那令人作嘔的麵具,希梅爾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   “希梅爾!。”   艾琳半搶奪地接過了希梅爾,她的臉色很差,蒼白的麵容,幾乎都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絲。泛黑的眼窩表明了她是剛剛睡下。更令人揪心的是,她整條左臂都被纏上了厚厚的繃帶,艾琳不敢想像繃帶下會是何種狀況。   “……你!”   怕吵到希梅爾,艾琳幾乎是強忍著憤怒沒有吼出來,但這壓低聲音的怒斥像是野獸的咆哮,要將麵前的男人整個生吞下去。   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不如說,就算他有什麼反應艾琳也看不見。他冷漠的聲音像是一把冰刀貫入了艾琳的耳膜:   “希梅爾小姐需要休息。”   “這不用你來說!”   艾琳強忍著憤怒。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一個月了,不,也許更早。在她出征的這一年,希梅爾不知遭受了多麼殘忍的虐待,她沒有精神崩潰已經是奇跡了。艾琳能明顯感覺到希梅爾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在這麼下去,她撐不了多久。   “您似乎很擔心她。”   艾琳看著隆,她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這句話,尤其是這句話是從殘害希梅爾的罪魁禍首的嘴裡說出來的。艾琳感到有點惡心。   “既然如此,您應該想一想以後的事。”隆沒有動作,他語氣冷漠得像是那些深山裡的精靈:這女孩沒有多少時間了。“   艾琳回身,將希梅爾輕輕地放在床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右手搭住聖劍。她強壓著拔出聖劍的欲望,回應道:   “……你想說什麼?”   “近期會發生一些事情。”   隆突然說出了一句令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什麼?”   “可能會產生一些騷亂。”隆頓了頓,不知道他是否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的語氣不置可否:“若是您有覺悟的話,大可帶著希梅爾小姐在那時離開。”   “……”   艾琳沉默了,看來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您不必回應,這一切就當是我的自言自語。”說罷,隆轉身離開。   艾琳抽出格爾喀斯,對準麵前這個陌生的黑衣男子。   “您可以這麼做,想必我的身體扛不住聖劍的一擊。但即便我就此死去,一切還是會發生。”隆背對著艾琳,隻是側過頭,艾琳能感覺到那麵具下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但您依舊有選擇。”   微風透過窗戶,帶來月光。月光打在艾琳身後,金色的秀發泛起了些微銀白。希梅爾說她喜歡被風吹著的感覺,那讓她想起了故鄉的田野。   背著月光,不知隆有沒有看清她的表情。在給艾琳留下最後一句話後,他與黑色的風衣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中。   “請記住,並不是您疏遠了帝國,而是帝國疏遠了您。”   艾琳側過頭,看向床上的希梅爾,也許是感受到風的吹拂,她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一些。   想必是夢到了故鄉吧。   艾琳倚在床邊,梳理著希梅爾的長發。   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