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巷是蒲河縣靠北的古巷，外接蒲河北官道，寬闊無比，往北走是城墻道，同樣寬闊。 　　它銜接兩大道，中間又有一處三角空曠地，巷名由此得來。 　　許多人在空曠地、外邊大道擺攤，因此來往人流極大。 　　羅林沿街而行。 　　街頭巷尾，他總能看到許多躺在陰涼處的人，奄奄一息好似死去。 　　他們沒死。 　　躺地上隻是為了降低消耗。 　　當然。 　　也可能在找下手的目標—— 　　他們大多是扒手。 　　羅林內心謹慎，表麵卻一副隨意、有氣無力的姿態，看上去也像是沒吃飽。 　　再加上他穿得破爛，甚至還有斑駁的暗紅血跡，那些人隻是瞥了一眼便不敢來招惹。 　　看上去很窮，又有血…… 　　萬一也是一無所有的兇徒，那真是浪費力氣，還可能搭上自己性命。 　　得益於這件“戰衣”，羅林安然到達傳聞中那位夫子的門外。 　　三角私塾。 　　他抬頭看著牌匾，而後上前敲門。 　　咚咚咚！ 　　半響後，一張兩頰凹陷的消瘦麵孔出現。 　　看年紀應該比自己大。 　　這樣的麵相在如今的蒲河縣很常見，但羅林沒想到，公開表示招生的私塾之人竟然也是這樣…… 　　對方盯著他，沒說話。 　　羅林施禮道：“這位大哥，我聽說這邊可以用五斤束脩學到武功？” 　　“進。” 　　對方退到一邊，將門打開一條可讓人通過的縫隙，等羅林進去，他又迅速關上。 　　書院頗大。 　　進門越過前邊照壁，空蕩蕩的院落出現在眼前。 　　沒人？ 　　該不會是騙子吧…… 　　不像啊！ 　　之前那位老夫子待人親善很有禮貌，不像是那種人。 　　他忍住好奇與不安，跟著前邊的消瘦男人繼續往前，進入了學堂。 　　接著，羅林瞧見了那位夫子。 　　他躺在一架躺椅上，身上蓋著一塊布，似乎正在睡覺。 　　當他們進入學堂後，對方睜開了眼，頭微微側斜。 　　比起半個月前…… 　　對方顯得更蒼老了。 　　“夫子。” 　　夫子名喚柳照。 　　上回幫忙搬箱子，對方讓他以此稱呼。 　　柳夫子瞥了他一眼，聲音低沉。 　　“是你。” 　　“夫子，我來習武。” 　　羅林從懷中取出了布包裹的肉。 　　柳夫子看向那消瘦男人。 　　那人收下五斤束脩，放手上掂了掂後輕輕點頭。 　　柳夫子揮手，讓他離開學堂，隻剩羅林與他。 　　老夫子將躺椅往前撐，身子坐正一些：“學我的拳有三大好處，一個是拳、槍一體。” 　　“拳槍一體？” 　　“拳法即是槍法，槍甚至棍皆可運使招式，現在這局麵，你手頭有家夥又會使，總比沒家夥的要強一些。” 　　夫子說道。 　　羅林明悟—— 　　對方應該將槍的路數融入了拳法，要是真正掌握這套拳法，可以近身肉搏，也可武器交鋒。 　　這確實經濟實惠，性價比極高。 　　“第二呢？” 　　“第二，我這門拳法，可以讓你提前練出下一境界的特征。” 　　柳夫子笑了笑，“其三，不妨礙你掙錢。” 　　接著扔過來一本書。 　　羅林立即接住。 　　打開瞧了幾眼，旋即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這樁功跟搬貨還真可以結合起來。 　　他隱隱明白為何院內沒人鍛煉了。 　　誰會把力氣浪費在鍛煉上？ 　　肯定去掙錢啊！ 　　書中總有八個樁功姿態，其中還有“端槍”勢，在底下有標注…… 　　可以結合扁擔挑貨、挑重物替代鍛煉。 　　此外還有如何在挖渠時鍛煉之類的動作講解。 　　很魔幻。 　　書本材質很新，估計近一兩個月剛寫的，相當的貼近現實。 　　因時製宜。 　　夫子真是奇才！ 　　羅林內心佩服。 　　“夫子，這套應該是養身樁功吧？” 　　“拳法練再好隻是招，身體才是根本，不練身招式再好也是花架子，武道第一個境界名字就是練身。” 　　柳夫子緩緩點頭。 　　“怎麼才能更快完成練身？” 　　羅林立即問。 　　柳夫子看向他，徐徐說道：“吃得多，練得就快，自古窮文富武，原由就在此。” 　　目前大家都在熬、等待，哪來太多食物練武？ 　　不過羅林想得很開。 　　法不可輕傳。 　　要是沒旱災，他也不可能以五斤束脩的價格學到武功。 　　柳夫子停頓片刻後，繼續說：“武道沒什麼捷徑，拳法想真正發揮威力還需練皮、掌握氣血之後。” 　　“練皮？練身之後的境界嗎？” 　　“是的，練身練的是肉身體魄、身體協調、力量掌控，這過程沒啥可說，就是身體素質各方麵的提升。” 　　柳夫子躺在椅子上，氣息微弱而穩定。 　　“練成後，身體會凝練出氣血，這也是練身完成的體現。” 　　“練皮需用氣血不斷淬煉、洗禮皮肉筋膜，這過程也需要足夠多食物。” 　　“一般在練皮層次隨鍛煉加深會有三次變化。” 　　“第一次體表如覆樹皮，第二次則堅韌如牛，第三次堪比銅鐵，因此一般叫銅皮，達到這一層次可擋刀劍，除非對方運用氣血灌輸……” 　　他說到這邊看向羅林。 　　羅林意會。 　　“夫子，那您之前提到的，提前練出下一階段的特征，就是指練皮境界？它對應哪個層次？” 　　“介於兩者之間。” 　　柳夫子微微一笑，“我們這一門武功，首先要練的就是拳、臂，兩者練到皮肉堅固才算鐵臂拳。” 　　羅林登時明白，為何夫子說拳法要到練皮後才發揮威力。 　　拳練得再好到底也是肉身，沒完成練皮還是怕普通刀兵，而鐵臂拳的便利就在於…… 　　這門拳法本就脫胎於槍法，學會拳法，同樣能用槍、棍運使殺招。 　　入門之後，沒到練皮境手臂已經非常堅硬，有點類似前世認知中的硬功。 　　隻要學會這門武功，在普通人中便算不弱了。 　　羅林心底暗嘆，而後連忙追問：“那三次練皮變化後呢？” 　　夫子瞥了他一眼，然後還是給予回答。 　　“之後是練骨，練骨層次需用氣血洗煉骨骼，但看似隻是鍛煉骨骼，實際上力量、體能都會得到巨大提升。” 　　“完成練骨之後，全身骨骼如鐵一般堅硬，因此又叫鐵骨，練成銅皮鐵骨後體力如奔馬，力氣能比大蟲……” 　　所謂大蟲即是老虎。 　　羅林腦補了前世看過的老虎視頻，對“練骨”的力氣有了比較切實的體會。 　　練骨武師確實強大。 　　“這三個境界被稱作武者三境，一般達到練骨有資格被稱作武師，之後的境界為練臟，老夫也隻是略有耳聞。” 　　說到這裡，柳夫子不願再多費唇舌，示意他自己練。 　　武者三境…… 　　羅林記在心中，然後拱手道謝。 　　這些對柳夫子他們而言隻是常識，可作為一竅不通的普通人，不啻於練武訣竅，直接指明了後續練法。 　　而且。 　　他大概知道了“厚皮”等效於什麼層次。 　　銅皮。 　　相對於是普通人的他而言，已經是很強的能力了，隻是自己沒有氣血，同樣不會掌控氣血…… 　　魔化後，隻能算半個銅皮武者，而且掌握氣血的武者有一定能力傷及自己。 　　目前階段的“魔化”不是無敵的，但銅皮之下自己應該都能鬥上一鬥。 　　當然。 　　練皮境武者掌握氣血之法，最好不跟他們廝殺。 　　五斤束脩值啊！ 　　羅林收心，拿起圖譜乖乖背誦。 　　這幅圖就八個樁功姿態和注釋，所以他很快就背下來，並演練了數遍。 　　之後，柳夫子又取出了一本書。 　　“拳招。” 　　他不願演示，那會耗損力氣，但柳夫子隻需五斤束脩，羅林沒法要求太多。 　　拳名鐵臂。 　　與夫子形象相差甚遠，但書中寫的非常詳盡。 　　前身兒時在城外上過私塾識得文字，跟著圖文練習其實也不難掌握。 　　“鐵臂拳首練雙臂、其次下盤，配合樁功八圖和充足食物，可在兩到三月練出手臂硬皮，至此鐵臂拳算是入門……” 　　在最後有一行字—— 　　“不可外傳，否則清理門戶。” 　　羅林乖乖背誦。 　　這篇較長，他背了很久。 　　…… 　　“你怎麼就回來了？武功沒學到？” 　　“學到了，但隻是學到圖譜，我還需要自己揣摩。” 　　“那你練吧，我做飯。” 　　周璿含笑著，提桶進屋。 　　羅林在屋內練習、琢磨，反復練著那八個動作，沒一個時辰肚子就咕咕叫了。 　　當然。 　　練武損耗頗多是一方麵，另外是他昨天到今天還沒吃飯。 　　他停下動作，坐位置上揣摩。 　　八大動作主要鍛煉下盤與雙臂，其次就是鍛煉身體平衡、掌控力。 　　這些全是那套拳法的關鍵基礎。 　　柳夫子雖然沒直接指點，但經都是真經，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uaｎ.com 頂多藏了一兩招關鍵的。 　　如果把樁功練透，再練那套拳法，肯定事半功倍。 　　細細研究，羅林明白何為槍拳一體，這門拳法應該是槍中化出，兩者路數相通，可用槍、棍運用拳招。 　　他嘗試著拳招動作，內心推衍、揣摩。 　　如柳夫子所言，不練身光學招式就是學了個外形，純屬假把式。 　　但眼下局麵，沒功夫讓他慢慢練身，先將技巧記住，肯定比不會強一些。 　　如今大家都吃個三分飽，隻求活著堅持到朝廷賑災，自己吃稍微飽一些就能比其餘人力氣大。 　　不過。 　　羅林練了一下午，往往他腦子明白要做什麼，但身體完全跟不上。 　　除了套路熟練了一些，其餘並無所得。 　　“按樁功圖的注釋，要是有足夠高悟性、資質，樁功磨練事半功倍……” 　　“我到底隻是普通人，不是絕頂天才。” 　　羅林心底暗嘆，呆坐數秒，迅速又調整好心情。 　　他前世的經歷更慘痛，現在的身體至少是健康的，而且還有“係統”。 　　“厚皮”的能力、魔化的體魄增幅，可以讓他無懼刀兵…… 　　“我不怕這些汙染的食物，反而可以從中攫取更強的熱量用於修煉，這些都是別人不具備的優勢。” 　　羅林梳理一遍，頓覺心情大好。 　　此刻，屋內香味彌漫。 　　即便周璿用小火慢燉，卻也攔不住那無形氣味。 　　他轉頭，瞧見屋內縷縷炊煙，內心隱隱明白他們被盯上的原因—— 　　香味、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