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渴望自由嗎？” 　　“自由是什麼？是針管，是白衣，還是讓我睡不著的五顏六色的藥劑？” 　　“都不是，自由就是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能做想做的、不做不想做的。” 　　“不渴望吧……”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 　　…… 　　零雨從睡夢中醒來，他的夢戛然而止，為什麼那個孩子不想要自由呢？帶著心中仍然盤懸著的疑問，零雨用手指摩挲著斑駁的墻壁，墻壁上傳來粗糙的沙粒感，讓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昏暗裡隻有墻壁上的幾盞不滅燈火忽暗忽明，像是無形的妖精用手肆意撩撥著火焰，它們隔得很遠，中間總是會有一段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除開黑暗之外，還有如死灰一般的寂靜，這裡的火焰沒有燒木柴時那樣劈裡啪啦的聲音，反倒像是隔在另一個世界、隻能將光傳遞到此世，漫長而不知盡頭的幽深長廊裡隻剩下零雨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輕微至極的心跳聲。隻能送來些許光明的火焰驅散不了零雨身上的寒冷，這裡沒有食物，也沒有能飲用的水。 　　“多少天了？”零雨手裡攥著一把材質普通、尖端已鈍的匕首，在燈火下方兩掌距離再刻下形似花瓣的劃痕，“不知道沙泉、宛曦姐和加洛加釋他們怎麼樣了？”紅黃相雜的火光下映照著他略顯蒼白的臉。 　　不會饑餓，不會口渴，沒有困意，零雨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唯一能慰藉他的是墻壁的粗糙感，大概沒死吧？零雨苦笑。 　　“笑容是上天賜給人類彌足珍貴的禮物啊。”沐宛曦與他閑聊的聲音猶在耳旁。記得那時他蘇醒不久，僵硬的麵龐似乎忘記了表情是什麼，於是沐宛曦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伸出兩隻手來把他兩邊嘴角向上拽，最後他的笑大概就像是木偶麵具被強行割出的笑吧，也虧得宛曦姐能滿意地拍拍手，像是看著一副偉大的傑作。她跟他說了很多，更具體的零雨也記不清了，大概有一句是“遇到困難時別忘了多笑一笑，雖然不能解決困難，但是能讓你笑著解決製造困難的人。” 　　什麼歪理啊這都是……零雨笑了，方才似乎看到的清晨、早餐和沐宛曦又變成了爍滅不定的燈火和開始第三圈的刻痕。 　　這算些什麼。 　　零雨隨手將匕首扔在一邊，不偏不倚插在地縫裡。明明隻是順著一個方向走，卻偏偏總是在兜圈子，到底是一條莫名其妙的直路還是大到離譜的圓圈？怎麼想都想不清楚，哪有兜圈子的直路，哪有能塞下達到這種離譜程度的金字塔？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讓人氣惱到一刀砍掉的未解之謎。 　　他閉上眼睛，沒多久又睜開，拔出插在地上的匕首繼續走下去。零雨何嘗不想休息，但他每一次閉眼都似乎能感覺到那股控不到令人無法違抗的、幾乎要把他撕碎的吸力。哪怕偶爾能沉入夢鄉，又是夢到好似自己記憶碎片的東西，站在光裡的老爺爺，摔成滿地碎片的玩具，還有紛紛擾擾的白衣人和莫名其妙的儀器，夢到的愈多，零雨對記憶碎片縈繞的核心便愈發不安，找回記憶的他還是他嗎，會不會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會不會是什麼出逃囚籠的人形魔獸？ 　　種種疑慮盤桓在零雨的心頭，他變得愈發不敢入眠，但幸好即便如此困意也不會來襲，這大概是這種地方唯一的好處了吧？零雨又是苦笑，露出白色虎牙。 　　嗒——嗒——零雨一步又一步地前行，匕首的尖端同時越來越鈍化，因此而刻下的花樣圖案變得更加粗劣難辨。他放空了大腦裡的思緒，僅僅讓自己的右手和雙腿工作著，將自己的思想染成一片空白，無念無想，慢慢地、慢慢地，忽明忽暗的燈火似乎變成飛舞跳動的火焰精靈，它們歡歌、它們起舞，它們飛出自己的家，小精靈們在粗糙的墻上塗塗畫畫，畫出自己想要的樣子，慢慢地、慢慢地，石墻裡似乎也飛出褐色的小精靈，它們和紅色的精靈一起攜手共舞…… 　　等等，我在想什麼？ 　　零雨猛地回過神來，眼前依舊是忽明忽暗的燈光和斑駁的墻壁，哪有什麼小精靈啊，看來是我糊塗了。零雨使勁兒晃晃腦子，竭力讓自己混混沌沌的思想清醒一些，可惜沒什麼作用，他隻覺得大腦像是在一鍋漿糊裡跑了三天三夜然後再塞回頭裡，恨不得在把它拿出來用皂角來來回回搓上三天三夜好好清醒一下。 　　混沌感之後，來襲的是空前的寂寞和空虛，仿佛茫茫宇宙裡隻剩下他一個活著的生靈，可現在感覺大概比這糟糕吧，零雨後腦勺一下一下磕著墻壁，像是左右搖晃的鐘擺，不知道起點和終點、四處上下幾乎全是黑暗的狹長走廊裡一個孤獨的靈魂靠在墻上，肉體撞擊石墻的悶響忽近忽遠，再加上搖曳不定的黑影，這副樣子怎麼想都是恐怖片的標準場景吧。不過，話說恐怖片是什麼？零雨置之腦後，不再理會。 　　“你好像很孤單？”故作成熟的稚嫩童音從不知何處傳來。 　　“什麼人？”零雨“騰”地一下跳起來，瞬間的驚奇和細思極恐席卷他的心靈，好消息是漫長的探索之後有了身處同地的人，壞消息是隻聞音不見人，而且根本沒法聽音辨位。 　　“我是人嗎？不知道誒。不過如果你問我是什麼的話……” 　　“那你是什麼？” 　　“不告訴你，嘻嘻。” 　　那聲音瞬間遠去，“嘻嘻”笑聲的餘音在長廊裡來回遊蕩，似乎是無法被辨認出來的隱身幽靈。 　　一激靈的零雨此時大腦異常清醒，像是被大杯的薄荷原液混上風油精猛得灌進腦殼裡，通透清明，異乎尋常。 　　所以，這究竟是什麼？擺脫了混沌的零雨才有心思仔細思考剛才疑似幽靈之物，找書苑 wwｗ.ｚhaoshuyuaｎ．ｃom 真的很像幽靈啊，聲音好像從四麵八方傳來，根本聽不清是那個方向，而且它還自稱不是人？不是人還會說人話，這個世界果然有很多讓人想一刀砍掉的怪異之處。不過在大腦裡想這句話應該不用給宛曦姐交版權費吧，哦，不對，據她說這是她爸教的，那就是要給她爸交版權費？但版權費是什麼，能吃嗎？嗯……我想這些東西乾什麼？ 　　零雨趕忙收束好自己的思緒，仔細回想剛才疑似幽靈出沒之事。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放棄了用自己發育不完全的大腦去分析這種離譜怪誕的事情，還是繼續走下去吧，這次用匕首一直在墻上刻下連續的痕跡，這樣大概就能判斷是什麼地形了。 　　奇怪的是，零雨感到自己力量也回復了頗多，不過想來大概隻是思想清醒之後的附帶錯覺吧，零雨不再思考這些，轉而按自己剛剛的想法打算再重走一遍。 　　這次，一定要從這種鬼地方出去！ 　　…… 　　身體上的疲憊似乎不會產生，心靈的疲憊卻容易積累。 　　這是零雨走到第二百五十三個彼岸花刻痕時得出的結論，之前一進來就已經因為莫名其妙的漩渦而迷迷糊糊的，直到清醒之後才有精力觀察體會自己的身體。 　　不過…… 　　零雨回頭看看自己劃出來的並不筆直的刻痕，隻能看到不近不遠處的燈火下粗細不一的一段，然後就是向兩端延伸、沒入黑暗的劃痕。 　　……這種辦法真的會奏效嗎？ 　　不堅定的心靈總是很容易產生這樣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