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與黑暗交織斷續而成的不可名狀之線路裡，隻有輕輕的腳步聲和石墻上的刀劃聲。 　　零雨右手裡匕首的尖端和側邊磨得尖圓刃鈍，明可照人的刀身被崩飛出來的石屑劃得滿是傷痕。 　　“快了吧，馬上又是一個周期的結束了。” 　　自從那次疑似遇到幽靈之後，零雨便不知疲倦地重新開始鬼打墻一樣的路程。將一個又一個不連續的符號換成連續的直線時，這條見鬼的長廊已經徹底變成了零雨不能理解的樣子，他時而在一圈結束後發現多了一條直線，時而發現明明一圈已經結束但之前的直線卻不見蹤影。 　　第一圈結束時，他在起點發現兩條直線，第二圈結束時，他發現直線全都消失，第三圈馬上也要結束了，這次會遇見什麼？零雨在心中默默估計著距離與時間，長久以來一直平靜如常的心跳漸漸劇烈，咚——咚——，他在這種沒有生命的死寂之處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 　　零雨停下了，這是倒數第二處火光，再往前，便又是起點。他垂下酸疼的右手，放鬆與舒服的感覺席卷大腦，在倒數第五處火光之時他的神經便一直在亢奮，忽略了右手的疲倦也是情理之中。漸漸地，零雨似乎不再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原來像是要跳到咽喉的心臟此時似乎被麻繩綁在胸腔裡，不安地搏動著，像一直被細繩綁死的螃蟹。零雨將匕首早已磨鈍的尖端重新接在剛才斷開的地方，邁出左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兩處火光之間的距離格外地短，短得不過眨眼一瞬，它們之間的距離又格外地長，長得像是整個世紀。零雨逐漸能看得清那處昏暗的光明，那底下是什麼？似乎有一片黑影，可是黑影為什麼能看出白色來？那到底是什麼？ 　　慢慢地、慢慢地，零雨看清了，頓時，一股涼氣從他的腳底順著脊柱直沖他的天靈蓋，將他的理智沖得七葷八素，將他的大腦沖得空白一片。 　　…… 　　“哥哥，你怎麼了，說話呀，你快說話呀，哥哥！” 　　一串稚嫩的童音傳進加釋的耳朵裡，意識恢復時，身體感受到的寒冷讓他下巴不禁哆嗦起來，背部感受到的隻有一片冰涼，至於四肢，怕是已經凍得失去知覺。 　　加釋抬手搓一搓眼睛，想要睜開眼，不料他剛要睜眼時不知什麼液體鉆進他的眼睛裡，酸澀、冰冷、燒灼……到底是什麼？ 　　太冷了，實在太冷了，加釋鼻子和嘴巴一起呼吸著，灌進身體裡的寒風好似冰刀一樣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割得粉碎，那股寒氣從肺浸透到心臟，又順著血管侵入自己的脾臟裡、肝臟裡、腸胃裡。 　　這是哪兒，我……要死了嗎？ 　　加釋眼睛逐漸從那種難以忍受的煎熬裡恢復過來，他勉強瞇開一條縫，寒風像是一個無孔不入的敵人，險些將他的眼球凍成冰塊。加釋終究是睜開了眼，眼白被染得血紅，雙眼在寒冰之中是那麼無神，像是被寒冬與死神帶走了靈魂，又像是被冰冷挖去了精神的雙目。 　　“哥哥，你醒了！”那稚嫩的童音又一次響起，柔弱無力之中滿是驚喜。 　　加洛？加釋忙徹底睜開雙眼，所見到的不過是一片了無人煙的冰天雪地，和自己懷裡可憐兮兮的小女孩，她穿著的衣服也是一樣單薄，小小的加洛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裡，想要求得半點溫暖，生滿凍瘡的手和腳腫著、通紅著，凍瘡上麵是已經結痂的血痕。 　　加釋趕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隻有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和一條腿隻剩下半截的麻布長褲，他連忙脫下那件上衣，露出上半身同樣通紅的凍瘡和動物的齒印、幾乎布滿上身的青紫紅色的傷痕，加釋顧不得看這些無用的東西，他滿眼裡都是凍得將要昏厥的加洛。 　　連忙將那件破爛的上衣趕趕裹在加洛身上，加釋竭力用瘦長的胳膊盡可能抱起妹妹，他的身體此時幾乎完全失去所有知覺，似乎是不知寒熱、不知疼痛的木偶身體。加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做些什麼，他隻給它下達了唯一一個指令——抱起加洛，把她送到溫暖的地方去。可幾乎被寒風徹底摧毀的身體連這樣簡單的指令也無法執行，加釋猛地起身，搖搖晃晃地走了不到半步又重重摔在雪地上。 　　在摔倒時，加釋緊緊抱住妹妹死命扭身，他墊在了加洛的身下，雪地上不知何處而來的磚塊正對上了他的後腦勺，讓他渾身痙攣的痛楚如潮水般襲來，將他的意識拉入無底的深淵。 　　在眼前所見之物徹底被黑暗取代之前，他將勉力睜開因痛楚而凝閉的雙眼，看向懷裡的加洛，她靈秀的眼睛還睜著，怔怔地看著哥哥被寒風摧殘得麵無人色的慘白的臉，才在眼眶裡蓄滿的淚水剛流到鼻尖就化成冰珠。加釋看著妹妹無聲地流淚，無力又冰涼的雙臂緊了緊，似要化作永恒的冰雕永遠抱住她。 　　下一刻，加釋眼裡雪白的天地隱去它們冷酷的身姿，他暈過去了，不知是死是活。 　　…… 　　待到加釋再次醒來時，首先聽到的是火柴劈裡啪啦的聲音和火焰燃燒的洶洶之聲，他試了試自己的手臂，依舊有些涼，不過姑且可以活動，況且能感覺到涼，便已經是個好消息了。 　　加釋的腿腳卻尚未恢復完全，全身上下能自由活動的怕是隻有大腦。他試著睜開了眼，一睜眼感受到的便是火焰燃燒的熱意，雖有些不適，卻很溫暖。首先映在眼前的是棕褐色的木梁，或許是因為常年的煙熏火燎，找書苑 wｗw.zhaｏsｈuyuan.com 屋頂有些發黑，除去一張床、一處火堆、幾把椅子之外，這間木屋空無一物。 　　這裡是哪兒？我要做什麼？加釋逐漸活絡的大腦想起了這些問題，他知道加洛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親人，然後呢？他忘了，他忘記了為什麼他們會躺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件小木屋裡。對啊，加洛在哪兒？ 　　“哥哥，你醒了？”下著鵝毛大雪的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她抱著一大把木柴搖搖晃晃地進來。 　　還安然躺在床上的加釋見狀，趕忙翻滾下床來接過加洛手裡的木柴，可他的身體此時又何嘗不脆弱？結果踉蹌之下還是要加洛伸出手來扶住他。 　　“小心點啊，哥哥。”加洛笑得很甜，像冬日裡第一束暖陽。 　　“知道了，小加洛。”加釋笑著應道，被加洛攙扶著，他們兩個人互相倚靠著走到火堆旁，火光映照著她和他的臉龐，躍動的火苗很熱，熱得兩個孤單的小孩子滿臉通紅。 　　從外麵看去，萬裡白色雪原上棕色的小屋屋頂被風雪掩蓋，木門前融化的雪花露出下麵滿是冰碴兒的荒地，雪原之上不知何物在奔馳著，白色無法凸顯出白色，剎那間掠過的白影透露出危險的殺機。 　　“哥哥，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依偎在加釋臂彎裡的妹妹加洛仰起頭，看著他問。 　　“對哦，為什麼？是有什麼好心人特地救了我們嗎？”加釋微微左右搖擺的身體停下，他低下頭，看著妹妹清澈如水的黑棕色眼睛，笑著反問。 　　“因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