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壽眼皮一跳,瞬間有所明悟,原來被那鬼祟的黑影們,呈於供桌上供奉著的那塊質地如石的血肉,居然是“腐朽公的石心血肝”。 又見腐朽公! “隻要能得到此物,我便能順利完成職業的融合……” 畫麵煙消雲散,江壽收起紅塵眼,目標明確。 「術“紅塵眼”熟練+15」 「業“上人”熟練+10」 江壽左右環顧爐房,此地一如白日裡爐火熊熊燃燒,兩座巨大的焚屍爐一前一後,且其中熾烈的火焰呈現出青中透紫的顏色,十分邪異。 以他這幾天學徒下來的經驗,已然可以判斷出,這兩個焚屍爐中的爐火,都是用來焚燒屍變屍首的“乙火”。 “房中無人,自然也沒有什麼陰門中開的景象,那我方才透過‘紅塵眼’看到的那座洞開的陰門,又是從何而來?還有方才鼓噪的鼓聲,為何也沒了動靜……” 江壽心下狐疑,但見房中既然沒有別的奇異之處,便準備就此離開,從長計議圖謀那石心血肝之事。 忽然。 咚—— 咚咚咚—— 他的耳邊,再度充斥起一開始入此地聽到的深沉的擂鼓之聲。 不過最開始的鼓聲宛若雷霆,聲聲震耳,現在的聲音淡化了許多,不是那麼的無法忍受。 江壽下意識眼睛瞇起—— “這,與其說是擂鼓,倒不如說是……心跳。” 江壽心裡大駭,下意識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之處,乃是前方的那一座焚屍爐。 乙火熊熊燃燒的焚屍爐中,居然有這般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傳來? 這……他越發感到奇怪,以乙火的溫度,足以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盞茶之間燒的連灰都不剩,是誰? 江壽收起探尋的心思,為避免觸犯此間真正的忌諱,他選擇謹慎些,充耳不聞般繼續朝外麵走去。 恰此時,“轟——”的一聲,爐中火焰猛地炸起,火苗騰起數丈有餘,幾乎直接將屋頂給燒穿。 咯噔噔、咯噔噔—— 連綿的聲音從那爐火之中,激射湧動,瘋狂躁動。 然後,江壽就聽到背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接著是一聲“嘭——”的推開爐門的聲音,似有什麼東西從爐中走了出來。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一個粗獷有力的聲音從身後飄來,直直鉆入耳中,格外清晰。 密集的難以名狀的聲響,與烈火洶洶“滋啦滋啦”的聲響混雜之下。 江壽心中默念: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腳步不徐不緩,繼續往屋外走去。 “我不是邪祟。”那聲音再度飄來,這次語音中透著幾分戲謔玩味的意思。 冷知識:邪祟都會認為自己不是邪祟…… 他仍舊沒回頭,保持著腳步的沉穩,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嗬嗬哈哈……”古怪的笑聲從背後吹來,背後之人似乎看穿了江壽的心中所想,話語中調侃的意思更甚了,“怎麼,你敢深夜進來擾我清凈,現在卻連直麵我的勇氣都沒了?” “……” 這回連激將法都用上了。 江壽根本不上當。 “我本以為這一任‘上人’,會比徽孝膽量大些呢,也罷……初次見麵,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話到此間,江壽忽然感受到自己手中微微一沉,下意識低頭看去。 一個通體森森雪白,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的奇怪物什,正被他握在手中。 憑借仵作的閱歷,江壽分辨出這是某種生物的骨骼打磨而成,內裡透著隱隱約約的黑色氣息,玄奧莫名。 握在手中似有抗拒感,又似有親近感,若即若離,飄忽不定。 似乎不可被完全掌控。 簡單數一下,這物體是不規則的十麵體,每個表麵大小不一,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手感怪怪的。 “這是什麼?”江壽依舊沒回頭。 但腳步卻停了下來,掂量著手裡的東西詢問道。 “是你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一件‘俗物’?”江壽猜測道。 “嗯,準確來說是……幾乎所有修者都會必備的一件俗物,名為‘十麵骨’。” 背後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所以話說了這麼多,你究竟是留是走?” 江壽順手將那東西收入懷中,心念電閃。 阿芷多半是知道背後這個人的身份的,告誡自己隻要小心一些、便不會有危險;而對方同樣一口點破了自己“上人”的這個身份,多半也是和從前的“上人”打過交道的人,大概率不會是邪祟。 他緩緩側過頭,鼻間忽有濃鬱的燒焦味飄來。 接著,他便看到了一個全身都燃著青紫色火焰,皮肉、骨骼,甚至是內臟、大腦,都被那火焰所附著、吞沒,但偏偏血肉還在蠕動,內臟也同樣在隨著呼吸而起伏的身影。 因為其腦袋上的血肉和頭發幾乎都已被燒化掉,隻剩下森森然的頭骨掛著焦黑的星點皮肉。 身上絕大多數能夠辨別男女特征的外貌都被燒毀了,骨骼也是半燃燒半焦化的狀態,就連江壽的“描骨”技能想要還原其本貌都要耗費些功夫,成功率也一定不會高。 饒是江壽見過不少詭異景象,這一幕也絕對是能夠排在前列的。 “不論你信不信,我真不是邪祟。”那“烈焰人”做了個攤手的動作,在這詭異與熾烈的環境中,竟顯得有些滑稽。 其麵目白花花的牙床,伴著洶湧燃燒吞噬其血肉的乙火,微微綻開。 像是露出“真誠”的笑容來。 江壽沒說話,而是耐著心裡的強烈不適感,直勾勾的盯著對方的身體,很快便有了發現—— 對方的身體血肉組織十分頑強,在不斷試圖修復傷勢,而乙火焚燒帶來的毀滅力量隻能暫時維持。 也就是說,別看對方現在的樣子很嚇人,但離開了焚屍爐裡不斷沸騰的乙火後,要不了多久,他的身體又會恢復成原貌! 足可堪比邪祟的身體恢復能力,這是什麼水準的強者?他為什麼要在爐火中經歷一次次身體的焚化、復原?這難道就是本世界的煉體之法嗎? “晚輩深夜打攪前輩……”江壽拱手行了一禮,卻見“烈焰人”身影一閃,忽然湊到了他的麵前,與他一高一低的彼此對視,相隔不過半尺。 他的話音隨之戛然而止。 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對方的骨架極大,若血肉骨骼復原後,身高居然有兩米五以上,如此靠近的彼此對視,莫名給他以一種來自心理的壓力。 尤其,那灼熱的溫度,乙火的熾烈,濃鬱的焦臭,逼近麵頰。 惹得皮膚生痛,幾乎也要被燒化掉。 但他寸步未退,略顯奇怪的問道:“前輩這是何意……?” “前輩?嗬嗬哈哈,談不上。” 或許是因為牙床和雙腮都燒沒了,“烈焰人”笑的時候會漏風,聽起來很怪,他隨意揮揮手,手中忽然閃出了一根手提的紅色紙燈籠。 其燈尾的紅色穗子還在江壽的眼前飄飄蕩蕩、搖搖晃晃。 “見過這個嗎?” 江壽眼神一滯,怎麼會沒見過。 就在剛剛“紅塵眼”呈現的畫麵中,那一個個供奉著石心血肝的黑沉人影,那一個個在高大陰門中走進走出的人影,其手中所提的紅紙燈籠,就是如此樣式! 此人果然知道那陰門的位置,知道如何進入那寒河畔、邪氣籠罩的山莊—— “那就是見過了。”“烈焰人”跟著怪笑一聲,將手中的紙燈籠遞來。 可這次江壽並沒接,反而目光灼灼的看著對方。 “不要嘛?”“烈焰人”循循善誘似的再度搖晃了幾下燈籠。 “前輩這就是在害我了。”他指指燈籠,“那陰門中開的景象……顯然是陰氣極盛的邪巢,若我就這般接了燈籠,我還有命活著回去嗎?” “嗬嗬哈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想得倒挺好,此行回去準備好萬全之策,再來找我拿燈籠尋陰門中開之處。”“烈焰人”頓了頓,然後怪笑搖頭,“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若你要籌備十年,數十年,我也要等你嗎? “要麼今夜接燈籠,要麼,永遠也不。” 說著,他再次將燈籠高高舉起,那穗子在二人中間搖晃個不停。 江壽眼神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 在宛若對峙般的靜寂中。 啪——! 又是一道火光,從旁側熊熊燃燒的火爐裡炸開。 江壽的手掌,猛地握住了燈籠的手提柄。 …… 深夜。 霧氣氤氳,四處影影綽綽不見行人。 星月暗淡,抬頭望去不見半點光芒,竟是遁入了烏雲。 一盞搖搖晃晃的燈火,在深邃的霧氣裡搖曳、閃爍,飄忽不定。 呼—— 一股陰風吹來,直吹得燈籠沙沙作響。 江壽伸手捂著不斷吹卷的衣角,迎著深寒入肺腑的陰風,朝著更深邃的黑暗走去。 這條片刻間就能回歸洞府的道路,他已經走了一個時辰。 踏踏踏—— 踏踏踏—— 靜寂無聲的黑暗中,傳來了緩慢、僵硬的腳步聲,他再次抬頭望去,一道道如他一般搖晃著的暗淡燈火,在濃鬱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一道恢弘高大的深黑色巨門,仿佛從中將天地分割成左右兩半。 江壽望著這一幕,搖頭自嘲般道:“這就遇上了,紙燈籠效率真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