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比翼雙飛(1 / 1)

明月山河謠 楚河十月 7812 字 2024-03-16

次日,日過梢頭。   李文忠醒來,他身穿睡袍,打了個哈欠,偶感頭痛伴著陣陣乾嘔。   飲了案上的茶水,頓時舒服得多。   這茶不但口感甘甜,且回味無窮。他仔細端詳杯中的浸泡物,發現這些草料幾乎都不識得。   他心下敬佩,能調製這等爽適飲品的人,定然技藝不凡,不由得又飲兩口。   猛然傳來一股酸腐味,似乎就在周身縈繞,他下意識地朝左右胳膊裡嗅了嗅,立即屏住呼吸,皺著鼻尖說“真臭、真臭!”想來昨日趕了一天的路,歸來後便是吃了一餐大酒,不知不覺醺然大醉,甚至就連什麼時辰睡去也全然記不得清。   爾後他自嘲道:“果真是個臭男人!”   他喚來一名侍從,一個年方十三四歲的少年,長相白凈,看上去尤是討喜。   向其詢問了一些日常事務。那少年恭敬地一一稟告著。在得知一切安然有序後,他問道:“朝廷有沒有文書下達?”   那少年搖搖頭,作否定狀。   李文忠鬆了口氣,微微點頭。   他突然發現,賬內收拾的異常乾凈,桌椅擺放整齊,文案上的書籍紙硯也井然有序地排列,連平日裡遍處可見的臟衣袍也不見了蹤影。   李文忠向來不太注重生活小節,每當戰事緊張之時,他的中帳更是雜亂無章,酒壺殘羹遍地,這難得的整潔,自然令他神清氣爽。   他身邊的仆人平日倒也收拾,但從未有過如此細致,他心中隱約感覺,這應該是寨柳所為。   於是,問明緣由。那少年答道:“是聖女娘娘!袍子都叫她拿去浣洗了。”   李文忠心口一沉,“果然!”   自憶事起,除了皇後娘外,這些內勤之事均由仆人打理。他自小混跡兵營,身邊凈是些被文官蔑稱的“丘八”,在這些人的身邊,他見得最多的便是飲酒罵娘。   軍旅生涯爾爾如此,所以時常有一種莫名孤獨與失落感。   他曾引以漢代大將軍霍去病的“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鞭策自己。可大明已然建立,天下終將迎來太平盛世。而在這蕓蕓眾生之中,他也不能免俗兒女情長。   確實到了該成家的年歲,平常百姓男子在其這個年事早已快活地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   他有印象,去年年初朱元璋曾命內府張羅過他的婚事,後因苗部叛亂,耽擱了。   深入南疆之前,他立於現命,婚姻之事隻能聽命於君,他相信皇帝會給為他安排一門好親事。   可初次與寨柳相遇,就有種如沐春風的好感,他的心悄然發生著變化。   遇見她,這是命中注定?是的,這就是命中注定!他肯定了自己的心聲。   離開的這些時日,不經意間便會想起她美麗的麵龐,胸口還不時略帶絲絲沉悶的感覺,此前他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   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他思索著,嘴角露出了笑容……   李文忠看了一眼少年,故作嚴肅,繃著臉說道:“小撿,你是否又偷懶了?”   “沒……沒……沒有。”那少年紅著臉,支支吾吾說道:“是聖女娘娘執意所為,我勸不得來。”   李文忠摸著他的頭:“好了好了,不怪你。”   關於這個少年。那是洪武二年,明軍北伐。這一次出征,主帥開平王常遇春薨於柳川河,時任副帥的李文忠接管軍隊,大勝而歸。途徑山東境內,得見難民遍地,餓殍叢生。   李文忠秉持朱元璋的一貫主張,以軍糧賑濟難民,還收養了一批孤兒,其中便有這個當時尚幼的少年。   瞧得他生得清秀,又透著一股機靈勁,李文忠便將他留在身邊,取名“李撿”,顧名思義,他是撿來的孩子,從此帶著他走南闖北。   他教他讀書寫字,研習韜略,可謂盡心竭力。   李撿非常聰明,小小年紀,不但練就了一身好武藝,詩詞文章亦有著不俗表現。他與李文忠明為主仆,實為師生,甚有父子之情。   李文忠打量著李撿,心中歡喜。過去的一年裡,他長高了,已近成人身形,但臉上稚氣依舊。他說道:“小撿,去辦趟差事。”   李撿躬身抱拳道:“請您吩咐。”   他拿出一張地圖,指著一處說道:“這裡將建一座山寨。”   李撿道:“是苗家新寨?”   他點點頭:“我修文書一封,你攜去找曲靖知府,令他按照我的部署全權負責此事。”   李撿低頭應允。   李文忠開始在紙張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寫到一半忽止。他思考了一會,有些不放心,生怕地方官員陽奉陰違利用此等契機橫征暴斂。以往這等事情時有發生,屢禁不絕。   “你告知知府大人,不可強征匠戶,有意願者統一發放餉銀,所需錢糧均會由戶部發放。”他說罷揮揮灑灑的繼續寫著……   李撿將公文小心翼翼揣進羊皮袋,磕了頭便欲離去。李文忠想了想,叫住了他。   “你就跟在知府大人身邊吧!有什麼事隨時來報。”他的本意是想讓李撿歷練一番,而且可以順道監督官員們的行為。   “切記,萬不可違背朝廷的法度,不可仗著是我大都督府的人而行不法之事。”李撿點頭離去……   忙完了大事,他感覺輕鬆許多,隻覺得腹中有些饑餓。這時,一個紅色的身影娓娓而來。這一襲紅色,非常醒目,煞是好看。   是寨柳!她今天的裝扮看來與往日有所不同,但是神態和氣質依舊。   寨柳端來了飯食,放在桌上後向他作了一個萬福禮。   李文忠顧不得酒菜溢出的香氣,呆呆地盯著她,顯是走了神。   她始終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心率加速,低著頭:“你……你看什麼?”   “沒……沒……沒什麼。”他這才反應過來,又說:“你今天真好看!”   她“喔”了一聲。經他這麼一誇,心生漣漪。   李文忠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朝她說道:“你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說罷一溜煙跑了,連鞋都等不及穿。   望著他慌不擇路的背影,她盈盈一笑:興許是尿急了吧?   李文忠見她紅裙的顏色,想起前日在山上摘的那朵花便興匆匆地來至馬棚內,在其的所驅馬鞍後的箭袋內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雖然花已枯萎,但不失它的嬌艷。   他氣喘籲籲地將花兒遞給她。   麵對李文忠的這一舉動,她有些驚訝。以往時臨春季,苗家小夥爭先恐後獻來鮮艷的花朵,可她全然不為所動,一笑了之。   在接過花兒的那一刻,她麵紅心慌,因為苗人眼裡,他這是求愛行為。   也許他並不通曉異鄉的風俗,無心而為,但男人贈花於女子,即便在中原,怕也並不是那麼隨便,想到此,她心中歡喜不已。   “你摘的?”她聞了一下說道。   李文忠高興地點頭,隨後遺憾地說道:“就是捂著久了,有點枯敗,美中不足。”   她莞爾而笑,將花握在心口,略帶感激地說道:“它很美。”   “這花是什麼品種?滿山遍野,跟著火一樣。”李文忠問道。   她笑道:“這是杜鵑,又名映山紅。後山也有。”   “虧我還在那麼遠的地方摘得,早知道這後山有便要不得這麼麻煩。”他嘆道。   他有心送花,她心中有著莫名的感動,礙於女兒家的嬌羞,她不便表露。但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的心似乎在慢慢靠近……   “吃飯吧!”寨柳指著桌上的飯菜說。見他身上僅著內衣,又道:“你先吃,我去給你取袍子。”   提到衣服,李文忠想起身上的異味,即往身後退卻幾步,他想避開她,生怕身上腐臭褻瀆到她的美。   她有些不解,問道:“你怎麼啦?”說著便往他的身前走了幾步。   他伸手喝止:“我身上味重,別過來。”   她暗暗一笑,道:“我知道呀!”   此話一出,他瞪著眼睛說道:“你怎麼知道?”   “你醉酒之時,是我服伺你入寢的,確實腥臭的很。”她說完便一言不發,注視著手中的花朵,低頭不語。   李文忠愕然……   見她一臉疲憊,眼眶呈有黑影,料定她一宿未眠,有些心疼,李文忠明白,這一夜她都在為了他而忙碌。   “快吃,別等涼了,我去取澡盤。”不等李文忠言語,她轉身欲走。   李文忠擋了去路,他原有打算,伸手比劃著說道:“這北麵有個清澈小溪,回頭我去那洗洗罷了。你去歇息吧!”   “不可,那的水太涼,會生病。”她反駁著。   李文忠付之一笑道:“比起北疆之寒冷,算不得什麼。”他說著甚是得意,續道:“昔年,我統兵北征,深入北廷腹地,當時正值隆冬,因軍中短缺淡水,將士們許久未有淋浴,   疥疾蔓延,愁煞於我。一夜天降大雪,我便帶頭作範,以雪水沖涼,解了時急。”   她聽得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繼而言辭激烈,講了一番大道理,堅決不許他洗涼水澡。李文忠拗不過,隻得作罷,昏昏然地允承著。   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勢,寨柳走時故意“哼”了一聲。這一出著實意外,李文忠站著愣了半晌,心裡卻莫名地快活,爾後狼吞虎咽的吃將起來……   酒飽飯足。   寨柳將一切準備妥當,隻待李文忠沐浴更衣。   她為他作了新衣,遠遠便傳開一股清新的香氣,顯是添了香料。   “這袍子好看,什麼料子做的?”李文忠將衣袍反復查勘,那絲絲縷縷交織著,展現了不俗的技藝。兩邊腋下縫製了一對香囊,香囊呈活口狀,可隨時更換香料,不可謂不精細。   得知“綢緞”二字,李文忠嘆道:“果然巧工精料。”說完連連道謝便順勢穿在身上。   她替他係上扣子,由上至下打量一番,尺寸合適。李文忠甩了甩左右的袖子,大小合宜,舒服得體。   他心中一時悲喜交集。長這麼大,居然沒穿過這樣的“華服”。   以往除了鎧甲朝服之外,平常裝束便是那宮中尚服局統一特製的衣冠。那身行頭有種說不出的窘迫感,很不自在。   但不穿卻又不成。他是開國功勛,亦是皇帝外戚,享有親王待遇,皇家森嚴的儀式感不可輕易棄置。所以每當出征遠離京城之時,身邊總要帶幾身馬皇後親手縫製的“粗布陋衫”   在其看來,這些平頭百姓蔽體之物,比那高貴的“製服”舒適得多。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心儀女子的“饋贈”,心下由衷的欣慰,仿佛每針每線都透著她的氣息。   他又一次傻傻地望著她,縱然有一肚子話,卻又有口難言。   “怎麼?不好嗎?”寨柳似乎在他的眼神裡讀到了他的心聲。   相視之下,他欲言又止,卻不能控製自己,一步步地走近,將她擁入懷中……   想不到她竟然沒有抗拒,任由他在自己的眉心輕輕地一吻。那一刻,她閉著眼睛,幾乎有些許的窒息。   愛,就這樣來了?他沒有想過,她亦沒有那麼多雜念。   塵緣如夢,一次不經意的回眸卻在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這個塵世間,相愛是一種默契,緣分是情愛的開端。因一個緣字,讓世間多少男女為之癲狂。   他伸手輕撫她的麵頰,她身上一陣戰栗,又舍不得推開他。   “嫁我好嗎?”他語氣中帶著誠懇。   她沉默不語,然則不知如何回復。   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此刻她雙頰緋紅終不得言。縱由他抱著自己緩緩的走近床鋪,也沒有力氣推辭……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當寨柳從夢中醒來,她發現自己枕在他的臂彎,一切恍若夢境。他盯著她的臉龐,生怕驚醒她,一直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盡管手臂酸痛無比,可內心確是欣悅。   “你不可負我。”她撒嬌地說道。   “若是負你,又當如何?”他話裡帶著調笑。   “那我就殺了你。”她嘟著嘴說道。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點著她的鼻尖,爾後手掌作起誓狀:“我李文忠如不行人事,辜負於你,定要我活不得長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捂住了他的嘴:“不許胡說,我要你與我白頭到老,生同衾,死同穴。”   他抓住她的手,那纖纖玉指,美麗極其得少見,秀窄修長,卻又豐潤白暫,指甲放著青光,柔和而帶珠澤,他緊緊握住,舍不得放開。他說道:深情地說道:“執爾之手,與子成說。執爾之手,與之共著。”   李文忠又說:“我會秉明父皇,求他賜婚,將你風光大娶。”   她想了一會,麵上略帶憂色。她說道:“如果皇帝不答應呢?我一個鄉野女子,他怎會看得起?”   “柳兒莫要顧慮,皇上與皇後都是出自民間?他們彼此愛慕,相攜至今,自會體察。”   “我是說如果,如果他不答應,你會怎麼辦?”   “你且寬心,若真是那樣,我便同你浪跡天涯,著一處無人之所,從此再不分離。”   他這麼一說,寨柳一臉嬌羞,輕輕捶打著他的胸口,說道:“討厭,不許說了。”   李文忠一把將她摟入懷裡,盡顯溫情。   “哎呀,臭死了,快去洗澡,水都涼了。”她說著便起身穿好衣服去重新準備熱水。   李文忠泡著舒心的溫水浴,寨柳一邊替他輕輕掐著後背的穴位,一邊在水中添加薄荷、桑葉、菊花等草料。他頓感氣血順暢,疲勞消失。一時間,幾乎要昏昏睡去。   能擁有這麼一個可人兒,是無數男人遐想的美好。沒有別的快樂比在幸福中回味這份溫存更快樂。李文忠甚至羨慕自己,他思緒萬千,喜不自收,腦海裡一直閃現著她絕色的容顏,如玉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