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將軍柔情(1 / 1)

明月山河謠 楚河十月 7396 字 2024-03-16

晚上,中賬內一片肅穆。   李文忠坐在案頭,眉頭微皺,斟酌事情。   莫羅健步而來,他走遍苗帳,向李文忠透露,近幾日有大量流民紛紛歸來,而不乏一些他也瞧著麵生的人。   李文忠大為吃驚,他麵色沉重,思來想去,招來幾大衛隊長官齊聚帳中議事。   自苗部歸降以來,營區內久安無事,不免產生懈怠,李文忠命令他們加強戒備。   待眾將得令離去,李文忠特意將自己的心聲吐露與莫羅。因白天發生之事令二人心有餘悸,他決定再往寨柳的住帳增加守衛,日夜看護。莫羅連連點頭,以示贊同。   莫羅走後,李文忠望著木架上銀色甲胄。伸手摸去,冰冷而又剔透。而當他發現戰衣幾乎一塵不染、油光爍亮,想起了寨柳。   這些時日,她一直在中帳忙碌,為他浣衣,為他造飯。無需多想,這定是寨柳所為!   李文忠躬擐甲胄,腰攜長刀,走出營帳。   起初,走出幾步略顯沉鈍,許是多日未著鎧甲顯得有些不堪重負。直至走得後背發汗,才有所緩解,逐而放開腳伐。   他左手抓在刀柄在營區內轉悠,自有一番威武不凡之態。   時至半夜,李文忠經過沐英帳前,兩衛兵見是大都督,正欲行禮,李文忠擺手攔住。他隻是路過,並不想驚醒沐英。   他剛行幾步,欲離開,身後一個人影匆匆穿過,接著一陣嘩嘩的流水聲。   是沐英,他在小解。沐英尿畢,微微一抖,提上褲條。抬頭瞧見李文忠,他揉著眼迎了上去。見李文忠全身武備,沐英先是一愣,繞著他的周身走了一圈,露出詫異的目光。   “哥,你這是何意?”沐英不由發問。“巡營!”李文忠利落答道。沐英愕然道:“巡營這等小事,哪需你親自上陣?”   李文忠拍著沐英的肩膀,在他耳旁小聲道:“近日不甚太平,要多多堤防才是。”沐英點了頭道:“那也無需你親自來呀!”李文忠笑道:“久未披甲,趁今日無困意,便走動走動,搓一搓筋骨。”   “那咱也來!”沐英道。   話罷,一陣清風吹過,襲來絲絲涼意,李文忠見沐英瑟瑟發抖,便道:“不必,你速去睡,夜間涼,別凍著。”李文忠說完繼續朝前走著。   不多時,沐英全副鎧甲追了上來。“哥,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巡營咱怎能睡得著。”   李文忠回過頭來,二人相視而笑,他伸出手與其緊緊握住……   “弟,你去守謙那兒瞧瞧。”   “得令!”沐英頷首去了。   就這麼漫無目的轉悠,他覺得有些累了,便在一塊空地上找了塊石頭坐著歇息。   她睡了嗎?李文忠念起寨柳,耳旁卻響起依娜的“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眼裡即閃出溫柔的光。   坐了一會,他便緩緩朝著自己想去的方向……   遠遠瞧著,寨柳的住帳為士兵團團圍住,莫羅的人擠不進去,隻得置於外圍來回梭巡。   自藍玉統領大軍班師回朝,李文忠手頭全部兵力不過一個輜重營及一個幾百人的護衛。由於輜重營非戰鬥兵員,真正能用的也就這幾百餘人。況且輜重營本身又是物資重地,須得重兵把守,不容疏忽。   由於營區太大,防務靠區區這點人有些捉襟見肘。李文忠調不出兵來,隻得臨時抽出輜重營的一隊士兵,約二十餘人,布置於此。   李文忠貓著身子,瞧瞧潛進,他並不想為人發現,本意是來瞧一眼便立行離開。   “站住!”身後一個聲音叫道。這聲音甚是熟悉,隻見那莫羅瞠目結舌站著。他仔細打量著李文忠:“兄弟,你這穿得如此周整意欲何為?”李文忠作了一個小聲的手勢,輕聲說道:   “兄長,我來瞧瞧,一會便走。”莫羅指著寨柳住帳說道:“你整出這麼大個排場,與我交戰那會你的中帳也不見得有此陣勢。”李文忠嘆道:“我不放心她們,多派些人總沒壞處。”   莫羅點點頭,咧嘴壞笑道:“你啥時候對小妹也如此上心了?”李文忠不禁一怔,急忙改口:“兄長不是你想的那樣。”   終究還是驚動了衛兵,一士兵朝著李文忠方向叫道:“什麼人?”這一聲後,衛兵紛紛舉起長槍,頓時一片肅殺之相。   “是我!”李文忠站起身來擺手示意。得見是李文忠,眾兵士解除戒備,紛紛跪禮。   “你的兵著實機敏。”莫羅說道。李文忠道:“這凈數是我的精銳衛士,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莫羅聽得微微點頭。   這時,賬內燈光升起。   依娜好似聽到了李文忠的聲音,猛然起身。是他,是他!   寨柳也跟著起了身,她掌了燈,披上一件衣裳,微微撩起門簾查勘,依娜從身後默默跟了過來。   火光下,李文忠的盔甲閃著銀光,非常炫目,他左手握刀,立於人前,威風凜凜。依娜從未見過李文忠這身穿著,當即驚得捂著唇。   他如此神采奕奕,猶如神兵天降一般,依娜盯著入迷。   姐倆就這麼偷眼看著,直至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走後,依娜與寨柳均心神不寧,雖躺在床上,卻合不得眼。想著他的勃勃英姿依娜意猶未盡而怦然心動。她似乎發覺姐姐也是如此,翻來覆去,夜不成眠。   “阿姐,我睡不著。”依娜說道。寨柳明白她的心思,她沒有言語,嘆了口氣,將依娜摟入懷中。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就這樣過去三日,又是一個良夜。   李文忠坐在離著苗帳不遠處的一方石凳上。他抬頭望了一眼半圓之月,飲下一口酒,惆悵之意迸發,口中默誦蘇東坡的詩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突然,從幾個相鄰的苗帳內陸續走出一些黑衣蒙麵之人。李文忠心口一沉,未免打草驚蛇,他即俯下身來,匿在石凳後靜觀其變。   他粗略計量,這群人足有小百人之多,在一個領頭的黑衣人授意下,他們開始井然有序地往明軍營帳進發,從他們整齊嚴密的步伐而看,這群人並不是一般的苗民。   李文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身後。   這群人刻意繞過帳篷聚集之處從外圍慢慢向前延去,這樣便能避過巡邏衛隊,顯然是早有謀劃。這時,李文忠似乎看出他們的企圖。不好,輜重營!   李文忠急忙從近路抄到輜重營,一路上凡是遇著巡邏兵他全部召集身邊,領著他們前去緊急備戰。   頃刻,那群人殺將過來,李文忠抽出長刀帶領衛隊迎戰。   出於早有防備,那群人剛露頭便被截殺乾凈。李文忠卻發現情況有所不妙。適才明明是瞧見有百人之眾而這卻不到二十具屍首。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大意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這群人的真實意圖極有可能是寨柳的住帳,他立即親率衛隊前去馳援,他心急如焚,一人疾奔於前,將衛隊遠遠甩至身後。   而寨柳這邊,此時風平浪靜,並未有什麼異常,就連燈塔裡的火苗都仿佛靜止一般。   一群黑衣人陡然沖出,盡管衛兵們應變極快,卻為這冷不防的一頓沖殺亂了陣腳,瞬間便死傷過半。那衛兵隊長拚死抵抗,他刺殺了幾個黑衣人後一麵叫過一名衛兵:“快去找大將軍。”   所幸外圍莫羅的衛隊及時加入戰鬥,暫時止住頹勢,牽製住敵人。可一番砍殺後,黑衣人逐漸占了上風,這群人武力極強,莫羅的衛隊不一會兒便被悉數戮盡。   外麵喊殺一片,寨柳與依娜嚇得蜷縮床角,瑟瑟發抖。衛隊長趁喘息之際沖入營帳內,高聲說道:“情勢緊急,請二位小姐隨小將速速離開。”   依娜和寨柳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容不得多想便僅著睡袍跟著這名隊長出了營帳。   見兩個女子從營帳走出,一名黑衣人指著叫道:“大小聖女!”這一聲為中原口音,那個隊長不禁一愣。   黑衣人們顧不得與衛兵糾纏,盡數殺向寨柳依娜。那隊長揮舞長槍將率先沖上來的黑衣人一一刺殺,因是寡不敵眾,他邊殺便退,朝身後叫道:“小姐快走,我擋住他們。”   寨柳與依娜聽得,拔腿便跑,由於太過倉促,沒出幾步,依娜跌倒在地。那些黑衣人見勢,迅速合圍,顯是想抓活口。   那隊長一身血汙,立於寨柳依娜身前,與黑衣人對峙。就在這岌岌可危之時,一個銀色身影殺了進來,他揮著長刀,左右砍殺,隻見汩汩鮮血濺出,他的銀甲為鮮血染紅。   李文忠這一陣沖殺,黑衣人頓生慌亂。見僅有一人而已,便重作部署,繼續向李文忠襲來。李文忠護在姐妹倆身前,一時令對手近不得身,可他自己也脫不開身。李文忠心想,再拖一會自己的衛隊就該到了。   而似乎敵人看出了他的意圖,意在速戰速決,在為首的那名黑衣人的手勢下,發狂似的朝李文忠殺來。李文忠疲於招架,他左手被砍傷,血流不止,始終不離她們身前半步。   寨柳見狀心疼不已,她大呼:“夫君!”   眼看李文忠漸漸不支,黑衣人攻勢愈增。一個黑衣人朝依娜砍來,情急之下,李文忠來不及回防以後背生生擋下這一刀。他身穿鎧甲,這一刀雖未觸及皮肉,但這一擊力道極大,他一個踉蹌向前栽了下去伏於依娜身上。   就在此時,一支長槍穿梭而來,紮在李文忠身前。   “沐英在此,誰敢造次!”這一聲喝斥,那群黑衣人似乎生了怯意,頓有潰逃跡象。這時莫羅領著哈齊一乾人也已趕到,他赤著上身,上前一頓砍殺,地上留下一具具黑色屍首,餘下不足十餘人盡數逃散。   一切又歸於平靜。   李文忠命沐英妥善處置死傷的衛兵,走至一具黑衣人的屍體前,蹲下身子扯去蒙麵的黑布,發覺這麵孔生疏,他一連扯下多具屍體的麵巾,便叫來莫羅辨認。莫羅仔細察看,   亦是迷惑不解,他也不識得這些人。李文忠陷入了沉思。   李文忠的手仍在流血,寨柳見得,急忙進入帳內,取出一個錦囊,從裡麵撚出幾片花瓣,咀嚼後便敷在他的傷口上爾後拿出自己的手帕包紮。   “哎呀”一聲,李文忠隻感背身劇痛,剛才情勢緊張,並未顯現傷情,這會開始發作,他疼得汗珠迭出,昏厥過去。   依娜與寨柳見得,嚇得不知所醋,連聲痛哭。   “兄弟,你咋回事?”莫羅也是吃了一驚,他說著背起李文忠便火速前往中帳。   莫羅輕輕地將李文忠放置鋪上,寨柳為其卸去鎧甲,她想起剛才李文忠為依娜擋下的那一刀,即叫莫羅將他翻身後背朝上。她解開李文忠的內袍,一道鮮紅的淤痕映入眼簾,若非有鎧甲防護,這一刀極有可能傷及他的性命,寨柳舒了口氣。   依娜大聲哭道:“你可不能有事,你若死了,我便活不成了。”她哭得十分悲慟,寨柳亦流下淚水。   那沐英聽說李文忠受傷,風塵仆仆跑來,一臉焦急,說道:“我哥傷勢如何?”眾人心係李文忠,顧不得沐英的詢問,沒有應答。   “快去找些涼水。”寨柳叫道。那沐英聽得,即跑出帳外,不多時便端來滿滿一盤清水。   依娜拿出手帕交於姐姐,寨柳用手帕沾上清水輕輕地貼在他的傷口。   那沐英心急如焚,在賬內來回踱步,見李文忠遲遲未醒,眼眶泛紅,他說道:“大美人,要不我去叫隨軍大夫來瞧瞧。”莫羅伸手攔住:“我妹子便是最好的大夫,兄弟莫急。”   沐英依舊不太安心,來來回回的不停走著。   寨柳擔心李文忠,一時思緒全亂,又見莫羅與沐英喋喋不休,十分煩躁,她朝莫羅與沐英怒道:“你們兩個先出去。”   莫羅與沐英聽得,相互直視,低頭出了帳,在外邊惴惴不安地轉著。寨柳不願瞧見他們二人,便叫依娜放下門簾。   不一會兒,李文忠醒來,依娜與寨柳頓時喜眉笑眼。   “夫君,你疼嗎?”寨柳問道。這一句“夫君”令依娜好生不悅,但想到李文忠舍命保護自己,心下寬慰不少。   “好多了!”李文忠說道。   寨柳輕輕地撫著他的後背,透著憐愛之意。她說道:“您先好生休息,天明我去采點草藥為你療傷。”李文忠擺首道:“不必,我這皮糙肉厚,歇息一下便好。”   他說著,強行起身坐於床頭,以示自己並無大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寨柳慌色道:“快趴下!”李文忠笑道:“這點傷算甚麼?”他指著自己胸口的一處傷疤得意說道:“當年我被張士誠的部將射中,九死一生,昏迷好幾日。”   摸著這道傷疤,寨柳心疼不已。   “你們就知道膩膩歪歪,權當我不存在。”依娜拉著臉說道,這一說寨柳與李文忠相視一笑。   “小妹,你可安好?”李文忠朝依娜說道。   依娜頷首卻黯然落淚,李文忠不意間竟心生疼惜。   在緊要關頭便顧不得生死,豁出命來也要保依娜周全,此時李文忠似乎明白,依娜也是斷然舍棄不去的,不過他不敢將此心聲告知寨柳。望著依娜,他一臉愁容。   寨柳偷眼看著李文忠,微微點頭,嘴角浮出笑意,她挽著依娜的手在其耳邊輕聲說道:“他是歡喜你的。”依娜愕然,破涕為笑。   姐妹倆挽著手,朝李文忠行了一個萬福禮,寨柳道:“將軍,我與依娜一母同胞,本為一體,你娶我便是要娶她。”   李文忠麵露為難,但心中美極,他故意說道:“這實有些不妥吧?”依娜急了,說道:“苗族兩大聖女下嫁於你,你還想怎樣?你要再敢沾花惹草,我就閹了你。”她說著便依在李文忠的左側,李文忠伸出右手,寨柳則笑著靠在他的右側。三人緊緊擁在一起。   莫羅於帳外輕輕撩起門簾朝裡窺視,見李文忠左摟右抱,當即直呼:“完了完了,這次真的血本無歸。”那沐英不解,也跟著探了一眼便忍不住嗤笑,他擺首道:“這個李保兒,享盡艷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