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曲雯下班的時候發現公司門口有很多鬼鬼祟祟的人,一邊盯著進進出出大門的同事,一邊對著手機或者耳機說著什麼。 她裹緊自己新買的毛呢大衣,抬手看看時間,難得這麼早下班,卻不知道去哪。 拿出手機看看今天的未接來電,翻了幾個,她在一個號碼前停下來,按撥號鍵打了過去。 “喂?陳總?對,今天不是deadline麼,嗯,這會有空,好,那我半小時後到。” 掛了電話,張曲雯將手機收進皮包裡,活動一下僵硬的脖頸,環顧四周,發現一輛路過的出租車,她忙招手追了過去。 下午她在公司聽了太多八卦,各種陰暗的腦補讓她自己懷疑他們印象中的周宇和自己知道的是不是一個人,但是輿論這種東西,在你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隨便回應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雖然她相信周宇肯定不會是他們口中道貌岸然的強奸犯,但是如果這件事不盡快有一個定論,恐怕他以後的職業生涯,乃至人生都得抹上一層黑。 雜誌社這兩年生存不易,因為網絡環境的影響,他們基本上已經放棄實體期刊了。原本旗下的報社基本上名存實亡,裡麵的記者被裁的差不多了,留下幾個能適應“改革”的同事不是常年奔波跑現場,就是對著數據瘋狂撞墻,學了這麼多年新聞,結果瀏覽量還沒有跨界耍花槍的自媒體多。 周宇和張曲雯自畢業以來就進了現在的單位,當時還是要考編製的,自以為拿到了不錯的鐵飯碗,但是近幾年大有飯碗要露底的風險。 雜誌社轉型後,按照之前大家工作重心,重新劃分了板塊,事事緊跟熱點,希望可以通過網頁,微信公眾號吸引更多人訂閱他們的電子雜誌。 在流量至上的今天,張曲雯的娛樂板塊倒是還能勉強夠的上數據紅線,周宇的社會板塊已經好幾次被社長點名警告了。 雖然有時候她也詬病周宇一根筋杵到底的愣勁,但是對於他追求稿件質量,對於素材數據的嚴苛態度,她還是挺欣賞的。 上個月他為了寫一篇反應社會底層打工人生活現狀的報告文學,幾乎沒日沒夜的泡在各個工地角落裡,采訪回來的素材都可以印一本書了,結果臨門一腳,被張娜搶了先。 張娜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個聾啞學校虐待孩子的新聞,新聞裡的老師被網暴到服毒自殺,雖然被及時搶救過來了,但是再也沒有機會回去當老師了。 後來聽說那個舉報老師虐待孩子的家長隻是看了別的新聞,想要借機向學校訛一點錢,用來補自己賭博欠下的窟窿。 而那位老師,之所以被舉報,隻是因為過於關心自己的學生,數次上門勸喝的爛醉的父母讓孩子繼續去學校讀書,甚至不惜報警讓警察將被父母留在家裡做手工賺錢的孩子解救出來。 周宇知道真相後很是氣憤,在公司當著眾人的麵和張娜大吵了一架,後來更是自己去警局,去學校,找孩子,采訪其他家長,各處求證後寫了篇澄清文出來, 但是後麵的這則新聞就遠遠沒有張娜寫的那篇義正嚴辭的聲討文流量高,現在還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群眾會去那個老師家門口扔臭雞蛋。老師的孩子在學校也被孤立,每天以淚洗麵,最後,他們一家不得已隻能舉家搬離這所城市。 當時張曲雯以為張娜肯定會被辭退,但是沒想到集團領導居然將她保了下來,就因為她那篇文章的流量比他們過去一個月的引流文加起來還要多。 “新聞,求真,求實,這一點肯定是不能變得,但是,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也值得咱們思考一下,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究竟怎麼樣才能吸引讀者?隻有吸引了讀者,有了流量,你們的工作是不是才有價值。”集團領導語重心長的講話現在還宛若耳畔,張曲雯緊一下自己的大衣,對前麵的出租車師傅說:“麻煩空調開大一點,冷。” 想到周宇,張曲雯又掏出了手機,猶豫了一下,撥了過去,那邊響了很多聲,還是沒有人接。 那件事之後,周宇曾經一度想要辭職,他說覺得這工作要是這樣自己做著似乎也沒有什麼意思,還是主任跟他聊了幾次,不知道怎麼說動了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曲雯記得自己問過他怎麼突然不走了,他當時沒說話,隻是第二天的時候扔了一本書過來,她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傳播學概論。 “這是啥意思了?”張曲雯當時一臉問號。 周宇推一下眼鏡,打開電腦屏:“打仗。” 現在她似乎能理解那兩個字的意思,他應該是在暗中和張娜較勁,想要在新聞質量和流量上都勝她一籌,如此想來,主任還是挺會拿捏人心的。 接連幾天的熬夜加上今天交稿的放鬆,讓張曲雯的困勁一下子上來了,隨著暖氣溫度提升,她很快就靠著後排椅座沉沉睡了過去。 在夢裡她似乎看到周宇在監獄裡抱頭哭泣,黑暗的監牢裡隻有他一個人身穿囚服坐在硬板凳上,王曲雯緊張的問他為什麼不出去,對方卻像是聽不到她的話,低著頭哭的不能自已。 司機師傅連著叫了好幾聲,張曲雯才從夢魘裡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流口水了,她不好意思的擦一下嘴角,匆匆掃碼付錢,開門下車。 到的地方是一家新開業的海鮮餐廳,她還沒有報出對方的名字,就有人從老遠的包廂走出來迎接她了,正是剛才電話裡的那位陳總。 “張大記者,終於把您盼來了,來來來,裡麵請。”陳總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商人,因為常年混跡在娛樂行業,他自己的身材保持的也還算不錯,至少西裝穿在身上還算挺拔。 他在市裡經營著一家影視公司,手上有一些十八線的小演員,聽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拍過幾部電影,張曲雯卻一部都沒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