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藥可醫,唯有自治(1 / 1)

也許是昨晚想的太多,太陽照進房內,婉兒迷迷糊糊被周圍的嘈雜聲吵醒,下意識的睜開朦朧的眼,窗戶上早已擠滿了村民,幾個嬸子稱呼的婦女搬著個板凳坐在門前,男性被關在門外,自己咋靠在倪丘身上睡著的畫麵,怕是誰都看到了。   婉兒躲到床下,衣袖遮麵,嬸子們見她醒來,紛紛上前勸她,不用太過悲傷,會好起來的。婉兒實在沒臉,昨日隻圖新衣服好看,想著今早便脫掉,沒成想被誤會了,不知是喜是悲,眼淚奪門而出,這讓嬸子們更加確定一日夫妻是有感情的。   一聲咳嗽聲,窗外趴著看的村民散去,“村長!”   “你說你娃兒娶個媳婦不容易,添丁本就是件好事,說不定還能拿這事沖喜呢,怎麼能說休就休了,這錢不是白花了,如若你家娃兒醒了,上哪裡再去尋找媳婦去。農民攢一筆錢可不容易,你可要三思而後行。”村長忍不住勸慰道。   “村長,事是因我而起,沒有聽小孩子的意見,不能強求,請。”   倪大兵和長者走入屋內,長者微微嘆氣,手裡拿著張白紙,寫十數字,簡單明了,似一紙休書,也好似脫離物主關係。   幾個大嬸子公公敬敬的叫了聲村長,退了出去,王虎妻子假借照顧倪丘就留下了,長者知道她的秉性,隻要她知道的事,連村裡的狗都略有耳聞。隻是看著不爽,本性不壞,也沒理會。   倪大兵把婉兒叫到跟前,她仍穿著那套大紅婚衣,低頭細碎步,雙手放於胸前,看的長者更是嘆息連連:“那我就講了啊!”   倪大兵點點頭,長者繼續:“前日與姑娘有緣,逐銀十快,今日與姑娘緣盡於如此,一紙書信,放你歸家。姑娘你自由了,還不謝謝倪家,去找你家人去吧。”   王虎妻子坐不住了,她起身碰了碰倪大兵,道:“你傻啊,這麼漂亮的一個黃花閨女說丟就丟了,那可是十塊大洋。能能能買下一整頭黃牛呢!這孩子要醒了,以你家的條件上哪裡去尋個正常的妮。”   長者怒斥住嘴,倪大兵嗬嗬笑著說,“此女不詳,農家的女孩不長這樣,萬一是大戶人家被人販子拐去的,日後聽見風聲來尋,怕是更容易招來禍端,自打她進門,倪丘一反常態,數次頂撞我。兒童能看得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更何況她言不能語,怕是上天降下來的禍端。”   “哦!那她把你家禍害個夠嗆,我看你不如把她賣給其他家,就憑姿色,說不定還能賺來。”王虎妻子尋思著也就這麼回事。看了一眼那啞巴婉兒,竟是個禍種!   倪大兵嘆了口氣接過紙張,白紙黑字丟到婉兒麵前,道:“這是我倪家與您脫離關係的書信,你好生保管,村子門口的老張我已經通過信了,你就從大門出去,趁我還未反悔,你快快走吧!”   婉兒磕頭謝過,逐跑出門去又折返回來,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倪大兵嘆了口氣,點頭道:“拿走,拿走。”   婉兒將床頭的那身男裝也一並拿走了,跑出了房間內,跑出了門外,跑在村中小道上,如一抹紅色。在山坡之上,在群山之間,在村寨門口,掏出紙張,停留數步,老張頭為她打開了寨門,引得院內一眾村民,忍不住唏噓,好生漂亮的姑娘,可惜再也不是本寨的村民了。   王虎妻子,用抹布擦試著倪丘,見婉兒這等操作也隻得咒罵:“是個禍端,禍端!不通人性,如此待她,不見回頭感恩!”長者陸子林甩著衣袖出去。   出發前的一切準備妥當,村中的幾位男性開始上手抬倪丘出來,呂郎中在一旁叮囑著。長者陸子林拿著銅鑼驅趕著樹上的烏鴉,烏鴉受到驚嚇飛走了,卻沒飛遠,在不遠處的一顆杏樹上駐足。他們先是把倪丘放在門板上,幾個人抬到山下,然後再放到準備好的排車上,張依娜連同三個家丁在山下等著,前來幫忙的村民就像是送葬的隊伍,盡管有男人說不要哭,可還是局部地區細雨不斷,竊竊長鳴。   倪大兵在前麵用他唯一的胳膊拎著個藥罐子,下山的路很滑,有幾次差點連人帶門板一並翻到溝裡去,還好人多勉強完整的放到車上,張依娜騎著馬在前麵,三個家丁和數位村民,倪大兵,呂郎中還有躺著的倪丘浩浩蕩蕩的出了村寨。   二三十裡的路程,行了一整天,路上還與出殯的打了個照麵,視為不祥,隊伍蒙上了一層陰影。   將近傍晚,終於在別人的口中摸到了那個洋人所在的教堂,尖尖的建築,倪大兵仿佛回到了義和團的時候,呂郎中敲了敲門,一中國門童打開了那扇厚重的門,張依娜雙手奉上殷子榮寫的介紹書信,門童讓他們在門外等待,再次打開時已是一外國傳教士,門童跟隨在他的身後,他叫門童招呼著我們到旁邊的屋子裡靜坐,隨後又從教堂中招呼了四名信徒,把昏迷中的倪丘轉移到了另一間房子裡,門再次關上。   不知要等多長時間,村民和家丁商量過後暫且回去了。隻剩三人被請到了隔壁偏房,呂郎中打量著這處房間,雖然屬於偏房,但是石木做的建築不知要比她的房間好上數倍,正對著門的墻上掛著被漆紅了的木製十字架,旁邊掛著兩盞油燈,倪大兵死馬當活馬醫,虔誠上前做十字叩拜,張依娜驚訝不已,這麼偏僻的小村莊,竟然村民也懂教義,呂郎中也上前也上前去詢問那外國佬剛才說的什麼?   張依娜撇撇嘴:“我哪裡知道,路上想著是不是英國佬,或者法國佬佬,我精通英法兩國語言,誰成想是個葡萄牙傳教士?聽不懂,一點都不懂。”   “哦!那他這拜的可是他家醫祖哦。”呂郎中忍不住問道,他其實明白這個符號是宗教的意思,屋子裡實在太悶了。   張依娜點點頭,這麼說也並非不對,據她研究,西方的宗教信仰並不等同於封建社會中的佛教道教,反而更像封建社會中的祖宗。   呂郎中到門口透過門縫看了眼開門的門童說:“整的還挺神秘,我還想偷師學藝看看西方郎中如何治東方的病人。”   倪大兵說:“我這隻胳膊就是西方人給卸下來的,比起你這個中庸郎中,他們更大膽,小半截刀子進去,先把肉劃拉乾凈,然後找把鋸條把中間的骨頭鋸斷,用火烤,血液就不流通了。”   “那叫截肢手術,英文名叫法語Chirurgie d'。”張依娜聽到兩人的對話,對倪大兵的過往頗有些好奇的問:“你的手怎麼受傷的?”   倪大兵頓了頓,描述的很模糊,不是很情願的說:“我的左手其實沒壞,隻是丟了,丟在了山東,或許有天能撿回來。”   “鬼喲。”呂郎中也曾檢查過他的斷臂被肉包裹像顆球:“撿回來那不成骨頭了,狗都不啃。”   “但那還是我的骨頭啊!”倪大兵半開玩笑的口吻道。   張依娜聯想到一種可能,隻不過太陰森了,想想都不可能。   門童開門進來,說傳教士點名讓張依娜過去。   呂郎中一直想出去,卻又被門童關在裡麵了:“奶奶個腿,我上大號!”   倪大兵點著了旱煙袋,回想起當年,那場教堂中的大火,自己的那隻手也一並給燒了。   那時代中國黑暗,黑暗,還是漆黑一片。這一夜太漫長了!漫長的有些不耐煩,寂靜的讓人毛骨悚然,不知過了多久?很長,很長。   突然,爆出一聲聲驚雷,刺的耳朵痛。   倪丘的美夢就這樣驚醒了,醒了也是白醒。他發現周圍一片黑暗,那聲驚雷打在黑暗中竟濺起了陣陣漣漪,自己身體不受控製的隨波擺動,如飄零的落葉。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許變化,可能不止如此!   “沒有人能幫得了他,即使是中國的神仙,也別無選擇,我們隻能先用消炎藥消除病變位置所產生的炎癥,很抱歉,我隻能做這麼多。”威爾克無奈的搖了搖頭,孩子並非昏迷,他他的眼角有動靜。   “你說他是醒著的?”張依娜不能相信,不能,不能這樣,他才隻是個孩子。這樣會毀了他的一生。   “很抱歉,張依娜小姐,我隻是個傳教士,不是神父,略懂西方醫學,隻是答應了一個人的請求,來救助這個不幸的小孩,可這種疾病創傷在現如今的西方醫藥裡也是個不治之癥。   並且,這個小孩在我注入藥物後出現很強的反映,我們稱之為抗藥性,這雖然是一個很壞的消息,但親愛的張小姐,我不得不告訴你這個壞消息,我隻是說有可能是醒著的,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即便是昏迷,腦袋上的那塊碎骨恐怕也會對大腦產生一定的影響,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去養著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希望主降臨……即便好轉,大腦的損傷也將會會伴隨他一生,這雖然是我的猜測,但這樣的概率非常的大。“威爾克醫生字別別扭扭的用中文一字一句道:“回去吧!”   張依娜做不得決定,她直愣愣的點點頭,在油燈下看了一眼這個陌生的少年麵孔,原來你就叫倪丘,勇敢做出反抗的家夥,比你爹要厲害的多,可惜認識晚了。   張依娜將所有的全盤告知給呂郎中與倪大兵,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回去,村子裡至少有村民可以幫忙照應,威爾克傳教士給我了個導食管,插到他胃裡,這樣就有辦法進食了。”   呂郎中搖搖頭:“買副棺材吧!倪大叔,倪丘這孩子要一輩子都醒不來,你好想想吧,你這是在害他,而非救他,生老病死乃是輪回。”   倪大兵嘆了口氣,這兩天他想了很多,而現在這種處境,也是想的最多的那個,自己已經知道怎麼做了,但說出來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那種無奈:“我也想買口棺材,可他還沒成家,也沒到16,按我們老家的習俗,還不大點入不得起墳,怕是哪來的回哪去,一點念想留不得,成了孤魂野鬼。”   “大叔,西方人不講究這個,現如今,這都是文化糟粕,需要被人丟到地上踩的。”張依娜回歸現實來講很想說上一句他還沒死呢,可人要理智。   呂郎中也勸他:“算得,算得,倪丘不是有一個妻子嗎,而且還穿了婚衣與他同床共枕了一晚。如果這都不算,如何才算?非要究祖宗的字眼,那冥婚又如何,兩個死後的人湊成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