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活著,不如死了(1 / 1)

“可是他們沒有拜堂成親,現如今叫我給放走了,而且那,那同床共枕,還是我逼迫的。現如今想起來自己也挺混的,隻可惜了我那兒咋就不理解呢?”倪大兵終於展現出為人父脆弱的一麵,他向來是一個性格怪異的老人。   張依娜想怒斥他,無腦,封建,可一想他兒子都這樣了,明日或將滿頭白發也就閉嘴了,不過他有一事做的挺對,就是把買來的童養媳給放了。   “先拉回家養他幾天,我在用些好一點的中藥食材給他補補,若真的不醒,晚上在山的西北角,有一不錯的地,不大,兩三平,土壤厚實,能看得見村子,也能看見他的家,還是倪丘告訴我的,我原本想著明年種些草藥,現如今先騰給他吧。”呂郎中說著:“這孩子還不錯,雖然平日裡把我這藥鋪當成了飯店,但也沒事給我采采草藥,挺不錯的,還沒死尚且就這麼辦,如果在路上死了,你我心裡也就沒有負擔了。”   倪大兵點點頭,張依娜起身拍了拍袖口開口道:“那行,既然說好了,我就回去了,說不定騎著馬還能趕上剛才那一夥村民,捎信讓他們回來把倪丘拉回家裡吧,我就不再折返回來了。”   倪大兵和呂郎中勸阻道:“天色已晚,你一個女人家在這亂世中走夜路不安全。”   張依娜說罷,出門去:“女人如何?男人亦如何,我來到了這亂世之國,就要將自己所學所認知的做給你們看,我一女子不比男兒弱,本女子不怕黑暗。”   “可天色漸晚,土匪出沒?”   “土匪啊?”張依娜咽了口吐沫,心想運氣不會那麼差。“那我就賭一把咯。”   呂郎中看著倪大兵,對方似乎也在擔心,隻得自我安慰,還好這一帶的土匪老巢不在必經之路上:“你聽懂了沒?”   倪大兵看著黑夜空洞洞,鉆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他這是要造男人的反,不過是要當武則天呢,還是慈禧呢?”   呂郎中又一次看看他,心想你知道的還挺多,便問道:“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一個造福百姓,遵循舊製,一個遵循舊製,禍國殃民,自甲午海戰,中國國力衰弱,他人可隨意踐踏,與慈禧這娘們有密切的關係,可我看她都不是,怕是男女對立,男的反感她,女的排斥她,落得個空還想,空懷想。當當當!一腔熱血潑冷冰,深夜研墨無從書。女子仗劍斬寒梅,臥雪無痕在叢書。”倪大兵用唱腔說道。   “不錯,不錯。”呂郎中點點頭:“唱法不錯,詞也不錯,大叔,你怎會這個。”   倪大兵手在空中頓了頓,失落道:“想當年,正男兒,欲提筆,寫千秋,數字而已,恰逢國恥連連,刀斬爛筆頭,槍響洋人府,何曾不丈夫,死扛國先降,奈何心已死,流落至他鄉,分得半畝田,偶得膝下兒,以德享晚年,不料,不料啊!”   呂郎中聽個大概,開玩笑的說了句:“倪大叔,別人都稱你怪老頭,其實你蠻年輕的,城府很深。”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已無他念了,糟粕老者全憑子度日!”倪大兵笑嗬嗬的點了銅煙嘴。   等到夜已過半,家丁與村民才折返回來,聽聞消息也都連連嘆息,再一次拾透妥當,呂郎中張嘴問要了些消炎止痛之類的西藥,給錢不收稱付過了。   眾人謝過之後,披星掛月一連行了數十裡地,輪番拉車,未曾有過休息。終於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寨子。   等候在此的村民將倪丘抬到屋裡安置,門口又是一陣細雨拂麵。倪大兵讓眾人先回,指著心口窩子,忍不住梗塞:“我謝謝各位了,這兒謝謝你們了!”   好不容易勸退了眾人,天已大亮,張依娜一個女人家的爬著山路,拎著飯盒,膝蓋帶土,腦門帶泥笑嗬嗬的敲響了倪丘家的院門。   倪大兵驚訝半晌,忽然覺察自己失了禮數,先做一番推辭,然後接受。   盒子裡裝的是雞湯,殷家老太連夜煮的,文火慢燉了四個小時呢,張依娜說著往屋裡走。   它日來時不曾見,家徒四壁不落灰,這寒社雖然簡陋,卻也乾凈利落,倪大兵不好意思的拿出自家碗筷,被張依娜一陣數落,難道家裡隻有一雙碗筷?我顯然備了不止一人份的雞湯,你為何隻拿出一人的碗筷?是你喝,還是你兒子喝呢?倪大兵也隻得從櫃子裡拿出另一個碗筷!   張依娜盛了些清湯水水便獨自的端進了屋去,倪大兵幫忙摁著嘴,把一個細長的棕色軟管,沿著嘴巴經食道插了進去,張依娜如母親一般一勺一勺吹氣送服。   屋外,呂郎中將西藥研磨成了粉,混在攪拌好的蛋液中端了進來,慢慢給灌了進去,隨意誇了一句,不得不說,西方的醫藥器材就是好用。   “西方的文明遠不止如此!”張依娜的回復使得呂郎中不太悅,心中隻得說那西方的醫仍然治不了中方治不了的病。難道不是半斤八兩?匆匆離開了倪家,尋思著師傅生前留下了幾本醫藥古籍,也自篆手抄了一些方子,再仔細翻找翻找可能有對癥的藥方。   將近中午全村的人都來了一遍,他們像是商量好的,倪大兵是送走一個,又迎接下一個,熱鬧過後,則是深深的冷清,殷家四浩趕在沒人的空檔,拎著裝飯的桶走到倪丘家裡,將和早晨無二的雞湯給了倪大兵,進屋裡觀摩了一下倪丘,問道:“他還會醒來嗎?”   倪大兵搖搖頭,不知道。   “那怎樣才能讓他醒來呢?和他打架的時候,他老是喜歡裝死,然後偷襲我,我是不是可以揍他一頓?”   倪大兵點點頭,表示可以試試。都到這份上了,別打腦袋就行。   子浩拍了幾下他的腿,表示兩人的鬥爭告以段落。在拳頭方麵,誰也不欠誰的了,他隻想讓他醒來。   倪大兵問:“你家父親殷士儒呢?”   子浩回:“與商隊去南方了,鋪子裡的茶賣完了。打算販些茶放到鋪子裡賣,回來還得兩三個月。”   “現在你二哥掌管家裡的事物?”   “嗯,我母親前天去縣城看鋪子去了。”   “你去告訴你哥子榮,我這裡不需要每天送飯了,怪麻煩的。”   子浩點點頭,說到絕對不做到。   在倪丘昏迷的這件事上,殷家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轉變,堪稱竭盡所能,如何如此幫助一個外人成了村裡討論的一個方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小道消息稱倪大兵姓殷,與殷家現族長同輩,未經證實,不過這件事會很快成為一個添油加醋的長篇故事。   殷家連著送了兩天飯,都是高標準的。倪丘尚不醒人事,倪大兵有些坐不住了,張依娜一個剛入住殷家的外姓人一問三不知,隻是說送你就吃唄,殷家家大業大,還能吃窮了不成!鄰裡鄰親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14歲的娃死了。子浩總是說消息送到了,但送飯不是他哥的事,是家裡老的,子華高過飯桶有限,尚且實誠,問就是媽的決定,明天早晨吃包子!   民國的事兒總在夜裡發生,倪大兵躺在床上,抱著倪丘說自己年輕時的故事,說完了火燒洋人教堂,又講那時的自己,倪姓在某個地方也是個大戶人家,家中家丁百餘人,管著幾千畝的土地,自家曾經把米鋪開到了上海法租界賣高價米。而自個兒就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早前背了三字經,百家姓,後又進入新式學堂讀了餘下的課程,也算半個新文明人,親眼見證滿清的衰敗落幕,傳過來的新思想一看就會,隻用一條胳膊和胳膊一樣重的大銀塊跟著孫中山北伐,不是拿槍桿子,是拿筆桿子的,拿槍桿子的都是炮灰,咱不屑跟他比,我一筆幾百人就沒了,嘩啦啦連哄帶騙又抓了一批,隻要在地圖上標一個點,就有無數人去填那個坑?他們為了什麼?不知道,我隻知道那些都成了姓袁的了!就是後來的袁大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趕走了個清朝皇帝,又來了個民國皇帝。   辮子剪了又安回去也成,誠心的!可封建王朝他娘的,在復辟,我筆下的人不就白死了,幾千號,我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爺不乾了,向孫老板請辭帶著數十塊大洋從北京一路走著,走著,從民國四年走到這兒已經是民國九年了,中間我回了趟家,好家夥,水田上萬畝了,隻要目所能及的良田,都是自家的地,走過了大半個中國,我前半生是在南方度過的,我後半生在北方,我的老家到這得800多萬步,可見到你是795萬步,亂世帶錢走,照說書的路子,那指定有人搶,爺就這麼倒黴,尋思著往祖國的西麵山河看看,白天趕路沒事,晚上住店被人摸了,渾身上下一點錢沒有,也是不久之後~~”   “誰!”倪大兵從床上坐起,披了件衣服,剛才院子裡傳來有人翻墻的聲音,村裡的狗都沒有叫,是從後山摸過來的,隨即出屋子到自己屋子裡拿出一把上了膛的手槍,隻剩了一發子彈,其他五發槍槍有人命,透過窗戶,昏暗無光的院子裡,勉強能看得出物體的輪廓,暗中盯了許久還是沒有動靜,悄摸著走出屋外,院子如同往常,並未有人藏身,難道自己講自己的故事?嚇到自個兒了,這時,村子裡傳來狗叫聲,天色太黑,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麼?星火乍現,隨後是瓦罐破裂的聲音,有人喊了聲抓賊,是離自己最近的許老漢家,倪大兵趕忙點了根油火把,下山去聯防,越來越多的火把被點燃,人們走出屋子,殷家四個角樓裡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了村子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