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繼業比殷士儒年長八歲,膝下兩兒兩女如今已是風燭殘年65了,為人直率但死板,管這麼大一個宅院,卻透著莊稼漢那般的憨傻。這不還未深談底牌都亮出來了,這周圍數裡有誰能吃掉這麼一大片地,他親家劉家就是因為吃飽了撐的,連幾畝地的買地錢都湊不齊了,若要零散著賣,周圍的莊稼漢更別提了,把租子一交,吃飽都是個問題。羅家雖是近代新崛起的士紳,但體量還差的遠呢,殷士儒自然而然的暫且不提這事。隻管喂他菜,“這都是自家賤內做的,你嘗嘗,還有這杏花米酒,我這次去南方販茶葉路過蘇州帶來的,隔了大半年沒舍得喝,清淡,爽口,你品一品。” 沈繼業也自知給別人透了底,便該吃吃,該喝喝,調侃起了自家混小子。 自打大兒子抽大煙,抽抽死了,小兒子抽的也隻剩下個病秧子了,除了那倆遲早跟別人姓的女娃,再不整點啥?我沈繼業這個沈家長房可真的就要斷後了,這麼大的家產都得給旁枝了,傳出去笑話。 殷士儒也有所耳聞,沈家蘿卜地裡全是草,沒把! 若他那兩個兒子不作,倒也是能整出的,現在難了!“新宰殺的雞嘗嘗” 沈繼業點了點,叼起了一塊肉: “我生平就好這塊肉,當年老爺子讓我多生兩個,這世道不太平,嗨,我隻顧著吃了,這天南地北的我啥沒吃過。我就生了兩個,全是男孩,覺得老天照顧我,兩個怎麼說傳宗接代也夠了,現在一想,可他娘的悔死我了,咋不生一窩呢?大兒死了,留了倆伢,都出去了,小兒子呢?娶了一個死了,又續了一個,生了個娃,命不好連娃一塊死了,我接連為他續了兩三個老婆,不就是想要個帶把的嗎,有錯嗎? 行,他抽多少煙,我供著,可他媽的抽煙抽傻了,不玩女人,整天就往那日本煙館裡鉆。我鉆進去過,嗆老鼻子人了,人往那一躺,日本女人伺候著,媽的,比老子過的都舒服。我尋思著給他找個日本娘們,對口! 我說,你抽著煙玩女人啊!隻要你給我生下孫子,我就給你當孫子,嗨,你猜怎麼著?他混蛋小子竟然拿著那個大煙嘴往人家屁股上戳,還他媽的全當蓋印呢,我這兒廢了,再多錢有什麼用啊?枕邊人盼著我死呢,死了之後不出幾年全是人家劉家的,哪像你?兒子是個官,半年不到從副營長升到了副團長,別人說你砸錢了,我也想砸,可砸到他頭上全他媽化成煙了,人家祖宗墳頭冒青煙,他娘的,就俺家墳頭冒黑煙,做夢時都能見到,老祖宗嗆的從棺材裡跑了出來。” 殷士儒為他續了一杯酒,嘆了口氣:“我又能做什麼,即將入土的人了,小兒自己努力罷了,買官賣官哪是我們這些人能辦到的事,隻怕有錢無門。” “誰她家信啊!不過我真的謝謝你兒子,男人,是爺們。”沈繼業連爆粗口:“你家兒子一上任,以前的團長就直接被調走,明擺著問你家兒子騰地兒呢?你不知道?咱哥倆聊聊,不給別人說,小兒子不爭氣,我也真沒了這心思,隻想著再搞點錢,買個日本女人,能成不能成就這麼招了。” “真的沒有!”殷士儒敬他一杯,心裡卻尋思著自家兒子怎麼和他搭上了。 “休要瞞我了,咋連老哥都不信呢?我可是出了名的實誠人,酒喝多了,我就想從你這聽點這世間的故事。他娘的,那天為你兒子長官推車的是我的兩個兒子,他娘的到頭來差點吃了槍子,這他娘的是什麼理,幫忙幫出錯來了,我兒子就是心地善良,善良到這份上。”沈繼業控製不住情緒,長呼短嘆道。 “還有這事。”殷士儒嬉笑無容顏,還好沒賞你倆兒子一人一個地瓜燒!“那哪是我家貴客,是倪老家大的,人家才是飛黃騰達。” “就那個你們村取了個童養媳被克死的倪家。”沈繼業自顧自的吃著,說到他人痛處,自己心裡也有些平衡了,附近七裡八鄉都傳遍了,倪家墻角出高枝,屁大娃兒高媳婦,買了個媳婦沒用過,在家裡躺了大半年。媳婦好,媳婦靚,媳婦守著木頭疙瘩睡半年。你說這那些傳謠的人缺德不缺德。 “訛傳而已,還沒死,隻不過昏睡過去。”殷士儒點點頭,他現在也想知道到底還活著沒?這眨眼間就快過年了,也該有個信兒。 “我見過他,十幾年了吧?記不清了,那家夥帶著娃,站在寨子外討水喝,當時老爺子還健在,叫我不要管,最後是康家給的水,左胳膊沒了,好記!” “14年了!”殷士儒回答道:“在我們村,不顯山不露水,住了14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最近小兒子頑皮,爬寨墻把腦袋磕了!醫不好才出去的,擱誰誰也想不到,這老實巴交的漢子竟然是個大人物,所以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聽說倪家小兒娘子長的賊俊,不是咱本地莊戶人家的。” “那女孩我見過,是不錯,是個啞巴,本身就來源不明,如今又被訛傳成克夫之相,長的俊俏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也不知誰嘴那麼損,人夫君還活著就被傳成克夫,連我們村小孩都知道這樁趣事,不說這麼多了,考慮如何?這個地你吃不吃得。”沈繼業率先把話題引入主題,今天他可不是家長裡短碎嘴子。 “吃不得。”殷士儒嘆了口氣,又為其斟了一杯轉而說出了自己的顧慮:“現如今,這天下大亂,蔣扒皮地稅又收得狠,這老蔣和閆西山指不定哪天就打起來了,咱可是在這中間,咱這地雖說姓蔣,可以前是姓吳的,老閆的部隊指不定就推到這兒,方圓萬裡可都是平地,唯獨這兒是片山,這部隊到哪戰爭就緊跟著到哪,到時候土地不值錢,黃金和糧食才值錢,手裡能握著的東西才是錢,可不是那拿不走的,這麼跟你說吧!現在糧食夠吃了,我也缺錢!缺錢買槍。” 沈繼業自然是不信的,你老殷家何止買了我50餘畝地,前後不下百畝。兒子又剛當上兵頭,哪個山頭的土匪不長眼?敢惹你們家,就算本地塊最大的土匪窩三龍鼎他也不敢招惹你一根豪毛啊。“六塊!六塊大洋一畝地怎麼樣?這要是在以前前清那會可都是十幾塊的好地界。我賣的都是旱澇保收的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