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士儒陰沉著的臉突然笑了:“哪裡話,村民有難怎能不幫?王虎那家子也出了點事情,我手頭上沒錢了才問你借,既然借出去了,也就罷了。” 殷子榮在後麵說:“媽,別怕,我的錢也借給呂郎中了,他也說娶妻,王虎嬸子中間做媒,別是你那個寡婦朋友。” “人家改主意了,不嫁了。”殷劉氏依偎在殷士儒懷裡,兩個白發老者停留在綠竹之下,殷子榮也如同小貓一樣蹭了蹭他爹,被踢出老遠,勁還挺大。 “借我錢的那位也改主意了,不娶了。真巧。”殷子榮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跟在兩位老人身後前去進餐,中午吃餃子嘍! 殷子榮動用婉兒的錢還沒對她說,吃完飯匆匆離了家,又恐一人免生是非便叫了自己母親,說是看一下倪丘妻子,上下兩村,不過數裡地,田地交接,殷士儒也便不讓兒子去請了,叫家丁看好院門,自己獨自一人騎馬奔向下龍窩村,並未帶錢。 殷子榮在半山腰回頭望向父親,金黃色的稻田裡,那一抹飛快的背影,50有八了,仍可披風上馬,這就是家的感覺,總有那麼一個長者,扛起所有。 母親被老遠甩在下麵,兩個本姓丫頭攙扶著,殷子榮無聊的等在門口,倪家咋冷清許多,兩個丫鬟開門問少爺怎麼不進去?殷子榮指了指下麵。 “她怎樣?”殷子榮目光胡亂掃著,看了看那棵黃了葉的槐樹,很快就要入冬了,也不知道這個冬天之前倪丘那一家子還能不能回來? “挺好的。”一個丫頭回答,殷子榮記得她是被人販子差點賣到妓院的那個,自己進去隨便看看的時候報的警,人販子被警察當街捉了,本地人,爹媽攤上官司死了,是兩個中間年齡稍大一點的,不過也就十五六歲,至今還沒名字,小的那個有名字,叫妮兒,就叫妮兒,活潑可愛,頭上兩個羊角辮,小大的兩歲,14了,成交後被捉住的,以為能給兄弟們搜出些飯錢,買賣雙方零碎加起來也就三個大洋,賣的是他爹,外地漢子不知本地價,折了,揍了一頓,給放回去了,警察把買的那個給關進去了,沒過幾天死在牢裡了,就看他丫不爽,老牛吃嫩草。 小的那個會來事,隔著墻頭問:“少爺,你媳婦呢?” 殷子榮悻悻的把頭轉到一邊,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教書去了!” “妮字怎麼寫?” 殷子榮看著遲遲上不來的母親,懶散的說:“女人的女旁邊站了個尼姑的尼。” “那女人的女和旁邊站的那個尼姑的尼怎麼寫?” “你想你爹了!”殷子榮氣不過,提了一句。 妮兒那充滿笑容的臉上瞬間失落點點頭:“想家裡的弟弟了。” “可他把你賣了,賣便宜了,你能值這個數。”殷子榮擼出袖子伸著五個手指頭,這才仔細打量她,小妮子,長的還行,就是皮膚黑了點,臉上有疤,看來沒少當驢使喚,那道觸目驚心的疤,從左邊臉頰延伸到下巴,也許這也是賣不出價的原因吧。 “爹爹需要用錢養我弟。”妮兒回: “想回家?”殷子榮語重心長的問,當時他覺得這倆應該沒了念想了才領回來的,與她們一起被抓的還有另外兩個女孩,都有家人認領,放出來後有一個又他娘的拐到尋私閣裡去了,本來尋思著找樂子,看到了張無處安放且幼稚的臉,沒他媽差點吐了。 “嗯!”妮兒點點頭,過了許久才搖搖頭笑了,這段時間差,差點沒把殷子榮氣死。想這周圍百十裡地殷家可是唯一把下人當人看的,吃的是除去殼的米,不時還有些肉星。 殷劉氏方才走了上來,旁邊兩個旁枝殷氏家族成員,與兩個丫鬟嬉笑打鬧抱怨叔叔走的太快了。殷子榮這才發現四個女孩相差無幾,殷劉氏進了門,子榮跟在後麵,倪丘妻子出門請安,殷子榮一看,搖搖頭這準是旁枝家的二嫂來過,曾經是舊時王庭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竟教些沒用的繁瑣禮節,小時候可沒少因這個挨揍過。 不同於殷家家族內,殷劉氏回禮,隨後進屋,屋裡拾掇的倒也乾凈,八仙桌放了一瓷瓶,口中插了些些花花草草枝枝葉葉,並無枯萎,看來長采常換,兩個丫鬟住在了倪大兵曾經住的屋裡,也沒什麼家具,隻是蓋的被子盡數換過,鮮艷的被麵與房間不搭。 倪丘那屋,殷子榮就不看了,應該變化不大,雖說少不了點綴,但底子太弱,房間低矮陰暗,斷然不是閨閣! 大致走走,三人落座,殷子榮做旁,一個手舞足蹈,一個細數家長裡短。都忘了此行來的目的了! 殷子榮喊了聲:“娘!” “唉。”殷劉氏才將話題引入正題,開口道:“我說大妹子,我不在家,可能有些事不知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嗯,日後也少不些麻煩事。兩家得多走動,我家小兒私自做主,將你夫君家給你的錢盡數換成了土地,就在村子下麵,很近,等交接完了之後,我們在張羅著將地租給別人,收些租子已備長治久安,你看怎樣?” 倪氏呆呆的看著殷子榮,眼神中好似要將其活吃了,低頭沉默良久點點頭,作出妥協。 殷劉氏察覺出了些不對勁,看了看兒子,殷子榮表示不關我的事。這都是為她著想,殷家不能養一輩子,坐吃山空不如錢生錢。 倪氏突然變了個話題,手語上很是突兀,殷子榮細看這小娘子的一舉一動,“嗯,對!縣城裡是死了一個日本人,我們才買地的。” 殷劉氏拉著她的手,本想安慰或者講些家常,也察覺出了些許不對,手能保養成這樣,怕是一點重活也沒乾過,仍是嬰兒般的皮膚,磨損甚小,又看了一眼自家兒子,一臉裝作無所事事,毫不知情的樣子。故作嘆氣道:“這世道,太亂了,一個女人家,唉,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我們殷家盡全力幫襯著點,那邊家裡有沒有什麼親戚啊?也該寫封信報報平安了。” 倪氏眼前一亮,轉而黯淡下來,話到口中,激動的啊,啊啊!看來是有家人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殷劉氏叫自家兒子回家拿筆替擬書信一封,殷子榮悻悻的離開,也不知走時自己所散發出的那種恐嚇的眼神倪氏能否感應的到。 殷子榮出了門,下了山,殷劉氏招呼四個女孩去一邊玩去,關上房門,這亂世世事難料,倪家的身世問題太過詭異了,不得不弄清楚:“大妹子,有什麼事跟我說,我家兒子有什麼脅迫你的地方你也給我說,這整個上龍窩村還輪不到他做主。” 倪氏瞬間眼淚就下來了,落地無聲。不知該如何表達,點點頭後又自己否定,殷子榮剛才對自己母親的順從讓倪氏覺的可說,但把柄還是在的。她受夠了這裡的生活,天天如監牢,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在剛才眼淚落過的地上。 由於言語障礙,殷劉氏俯身拉她起來道:“別哭啊,大妹子,有啥事咱商量著來,你身上有沒有你家裡人的東西。” 殷劉氏隻此一說,被人販子拐來的孩子估計都扒了個遍,哪還有什麼值錢的物件?沒想到倪氏有了反應,她點點頭露出欣喜之色,脫掉布鞋指了指千層底,赤腳進裡屋尋找剪刀,殷劉氏拿過布鞋,放到自己的腳邊量了量尺寸,與自己的小裹腳相比,尺寸大的驚人,千層底裡好像有東西,非常厚實,隱約可見兩層鞋麵,外層的黑布料下麵,包裹著的布料非常鮮艷,區別於本國布料,好像是南洋布料,倪氏這時找出來了剪刀二話不說就開始挑千層底的線,殷劉氏在一旁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地麵上那雙女人的赤腳,正常人的腳,沒有裹腳布,一雙又醜又大的腳,踩在地上那麼的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