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張家。 七十六歲的張奐,全然不像這個時代的老朽。 作為有漢一朝的經學家,文學家,軍事家,大名鼎鼎的“涼州三明”之一。 他平定東羌,招撫匈奴,安定遼地,一身的榮耀。 即便是在弘農這樣的寶地,也沒有人敢在他張家的門前大放厥詞。 但張家的嫡女,被涼州的“蠻子”擄走。 這樣的消息在弘農不脛而走,讓無數年輕的士子,大為憤怒。 作為王朝腹地,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區域,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足夠的優越感,仿佛連這裡的空氣都充滿了山川天地之靈氣,而邊地,自然是窮山惡水,不可同日而語。 與這些年輕士子們的憤慨所不同,張奐卻表現出足夠的淡定。 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他,戎馬一生,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更何況,情況並非到了無可轉圜的餘地。 人老了,自是要給年輕人讓路,辭官回家的他,早已參透了這世間的法則。 一棵樹長起來,遮風避雨,下麵的人又怎麼會希望他倒下? 如今他這棵樹功高震主,不敢再拋頭露麵,但下麵的那些人,未免沒有抱怨他的心思。 老了老了,他隻想暗度晚年,卻偏偏還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乾脆就動動身子,讓下麵的人也起一起心思,若是能出一兩個賢才,也不枉自己這副殘軀,對國家最後的貢獻,若是都不堪大用,最起碼也能震懾董卓那小兒一二。 仿佛無事發生一般,和往常一樣,張奐慢悠悠的拿著自己編纂的《尚書》,往前院裡去,給自己的弟子們上課。 會客廳中,多年不見的昔日同僚,此刻紛紛在此相聚。 作為張奐長子的張芝,親自迎了出來。 “諸位,一路辛苦。” …… 時間往回一點點。 張濟在李文侯的帶領下和韓遂進行了秘密的會晤,然後並沒有返回並州,反而留在了金城,暫住在他侄子張繡的家中。 素來以狡變為要的張濟,此時卻顯得憂心忡忡,再也沒有了往日裡風輕雲淡的姿態。 “伯父何事心憂?”與張濟眉眼間有幾分相似,在一旁忙前忙後的張繡,做出一副可靠的態勢。 張濟笑罵道。“你這小兒!” 嘴上雖是嗬斥,但神色中卻充滿了喜愛。 武威張家,宗族自然是張奐那支,現在已經遷徙到了弘農,自己這支儼然已經是新的郡號,隻不過沒有張奐這種重量級的人物,再加上邊地如今惡劣的環境,恐怕武威張家的輝煌,再也難以重現了。 而作為張家下一代的領軍人物——張繡,讓他十分滿意。 不單單是能文能武,更是深諳審時度勢的道理,不會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也不會因為懦弱失去機會,實在是滿意的緊。 既然是自己滿意的繼承人,此間之事,自是說得。 “弘農那邊,恐怕會有大動作了。”揉了揉鬢角,打起精神。一根摻雜著白色的發絲脫落下來,似乎在告訴他歲月的無情。 “大司農威加海內,戰功卓著,門生故吏無數,隻可惜後繼無人,嫡子張芝更是舞文弄墨,不通軍略,不識政務,原以為他歸隱田園,著書育人,不再出仕,現在看來,終究是造化弄人啊……” 張繡走上前,倒上熱茶。“可是因為張薈之事?我看那女子主意頗正,似乎並不是易與之人,怎得就傳出婚嫁的事宜。” “恐怕並非如此。”張濟搖搖頭。“那張薈雖是掌上明珠,可我看大司農並無著意的小郎,這幾年前去提親之人均被拒之門外,此次動作,恐怕也並非因張薈而起。” 端起茶,慢慢的吸了一口,思緒更加發散。 “本來投靠董公,自然是看中涼州幾位大人物,都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那時候大司農一心歸隱,皇甫家輝煌不在,隻有董公冉冉升起,現如今,大司農一動,恐怕涼州要變了。” “話是如此,可這種事,也沒個定數,不如抽身出去。”張繡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廢話,惹得張濟笑了出來。 “你這小兒,拿我打趣起來了,我現在任職軍中,又是張家之人,哪裡能抽身出去?能有選擇的權利,已經不錯了……” 咂咂嘴,又想起和韓遂的會麵。 不禁感慨道。“涼州豪傑,何其多也,可惜不能為朝廷所用。” 此番話語倒是引起張繡的共鳴。與其說引起張繡的共鳴,倒不如說在涼州任何地方說這句話,都會得到一句肯定。 “那依伯父看,韓遂此番又有何等謀劃。” 張濟再度搖頭。“韓遂,狡狐也,此人心狠手辣,卻失於勇武,無兵甲之利,隻知搬弄是非,若中央穩,則相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中央變,必有亂。” “此番他招攬了一眾義從,勉強有了一戰之力,對於董公,並非好事,但對於大司農,不過一句話耳。” “所以此番,他要保住自身的實力,需要連結董公,雖說借我搭橋,但恐怕,早已派人牽線去了。” 聽到自家伯父如此的話語,張繡默默地在心裡咀嚼。 這些稱之為“大人物”的存在,一舉一動,都足以引起波瀾,而他們張家,在這風雨之中,又該何去何從,如何自保呢? …… 湟中的風雨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得益於北宮伯玉充分的經驗,無論天晴下雨,沃野羌一眾騎兵,每天都按時按點完成了訓練。 雖說隻有短短的幾日,但基本的號令總算是可以推行下去。 形勢沒有給沃野羌的眾人留下更多的時間,新的出征已然迫在眉睫。 草原上的資源,總是有限,莫說此次寶庫中的財寶本就是羌人所愛,其中的甲胄更是重金難求。 想要從這樣的環境中獲利,無論如何都是避免不了做過一場的。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此番眾人已經輕車熟路,也沒有再搞出勸阻的戲碼。 姚大虎扯起了嗓子,宣讀著軍中的注意事項,而陣前最為精銳的一撮,儼然已經換上了繳獲的皮甲。 麹展抽出鞘中的寶劍,靜靜的巡視著他的班底。 無須廢話,不論是戰後的財富分配,還是軍中獲取皮甲的條件,都足以刺激著這群羌人,不惜一切。 戰爭,來吧,我們始終期待著。
第一十一章張家(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