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三十家店鋪,花錢買個官應該沒問題吧?” 陳昊曾讀過一篇文章,模糊記得秦朝就開了捐官的先例,《史記》中記載:十月庚寅,蝗蟲從東方來,蔽天。天下疫。百姓內粟千石,拜爵一級。 “大哥,隻有朝廷缺軍餉,缺治河、賑災、開荒的費用之時,才會開捐納。也不是人人都能買官,需要鄉鄰具結擔保才行。”閻士誠解釋說。 陳昊久久注視著他,心想那還說個毛線,你一個土匪,哪有鄉鄰會給你擔保? 誰又會那麼傻,敢給你擔保? “朝廷近些年來捐納頻繁嗎?”陳昊開口問道。 閻士誠點點頭,身體微微前傾,再次壓低聲音說道: “托瓦崗的福,近三年每年開捐納兩次,都在四月和十月。奶奶讓我跟你多識點字,多背點文章,準備明年給我捐個九品官,讓我開起更多的店鋪。” 陳昊閉著眼都能想到,麵前這位易怒的莽夫要真混跡在官場,大概過不了一年,就會被那些千年老狐貍玩死。 聽閻士誠的意思,寨主章惠燕該是讓他拉攏朝中官員,成為一名“官商”。 大燕頒布了官僚經商的禁令,不過隻是針對四品及其以上的大官。 陳昊好奇問:“需要多少銀錢?” 閻士誠解釋說,首先要花兩千兩銀子捐個貢生,然後花兩千兩買個進士,最後再花一千五百兩買個九品官,一共需要五千五百兩銀子。 五千五百兩?陳昊癟了癟嘴,平靜問:“你知道九品官的年俸是多少嗎?” 老實說,他對大燕銀兩的購買力沒什麼印象。 閻士誠點點頭,“三十三兩。” “多少?” 陳昊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十三兩!” 閻士誠環顧四周,鄭重其事地說:“陳大哥,大燕沒幾個官員是指著年俸過日子的。別說當官了,就是誰家中了舉人,十裡八鄉誰不去巴結奉承?” “對被人瞧不起的富商們來說,花五千五百兩銀子買個官很值當,沒人會在意年俸是多少的。” 他的這番話,令陳昊想起了初三學過的一篇課文:《範進中舉》。 秀才範進到城裡鄉試,因為沒有盤費,去跟老丈人商議,卻被胡屠戶一口啐在臉上,罵了個狗血噴頭。 到出榜的日子,範進看到升掛起來的報帖,知道自己高中舉人,歡喜得瘋了。 膽戰心驚的胡屠戶一巴掌,才將“範老爺”打醒過來。 中舉之前,範進家窮得揭不開鍋。 中舉之後,曾經做過一任知縣的張鄉紳主動上門攀附,不僅說兩人是親切的世弟兄,還送上了五十兩銀子和三進三間的宅子。 自此以後,還有許多人來奉承他,有送田產的,有人送店房的,還有投身為仆圖蔭庇的。 沒多久,範進家不但有了足夠的錢和米,而且有了奴仆和丫鬟。 陳昊猜想,大燕的社會風氣可能也是趨炎附勢,好官名利祿。 這麼看來,自己的運氣倒不算壞,一到這個陌生世界就混上了“官身”。 …… 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陳昊找師父章惠燕一商量,就順帶著教山寨大字不識一個的人識字寫字。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章家寨有二百五十六個土匪目不識丁。 文盲率百分之八十。 陳昊大為震驚,不過詳細詢問過後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大燕流傳著“十年寒窗苦讀,今朝金榜題名”的話,但是對窮苦人家的孩子來說,一心隻讀聖賢書是一種奢望。 當權貴富裕人家五六歲的孩子在私塾開蒙讀書時,窮人家的孩子卻隻能扛著鋤頭下地乾活。 看著議事廳裡席地而坐,密密麻麻的土匪,陳昊用木炭在木板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小”。 “來,跟我讀!” 就陳昊來說,教授漢字其實相當簡單,隨手翻開一本書,找出裡麵筆畫最少,日常用得比較多的字,教土匪們如何讀,如何寫就行。 他甚至不用專門解釋字的意思。 一開始,陳昊準備先教拚音,不過大燕沒有拚音版的書籍,隻得作罷。 “閻士誠,站起來告訴大家這個字如何讀!” 眼看第二支香快要燒完,陳昊手持竹根教鞭指著木板上的“女”字笑著問道。 約半個時辰,他隻教了十九個字。 “dao!”閻士誠脫口而出。 陳昊沒有說話,指著“口”字問道:“這個怎麼讀?” “讀ji?” 閻士誠撓頭想了好久,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道。 “很好,上來寫一下這兩個字!”陳昊朝他招了招手。 有些土匪滿臉疑惑地撓頭,似乎是懷疑自己記混了。 閻士誠在木板的一處空白地方,工工整整寫下了兩個字。 該說不說,他在寫字方麵還是有一定天分的。 “不錯!”陳昊笑盈盈地說道,“把左手伸出來。” 閻士誠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喃喃道:“先生,是我寫得不好嗎?” “是你讀錯了。” “哪個錯了?” 陳昊沒有回答他,拿起桌上的木炭寫下了昨天中午學的“刀”字和“幾”字。 “這兩個字讀什麼?”他笑著問。 “哦。”閻士誠一拍腦門,激動地指著“刀”字說道,“哎呀,這個才讀dao。” “這個呢?” “嗯……不記得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要想繼續學,就我的規矩來,別耽誤大家的時間。”陳昊催促道。 規矩是兩天前定下的,誰要回答不上或是答錯問題,就得打手心。 至於打多少下,全看陳昊這位先生的心情。 沒辦法,閻士誠隻能愁眉苦臉的伸出了腫脹的左手。 “啊……啊……”議事大廳忽然響起兩聲哀嚎。 陳昊倒也沒下狠手,隻打了閻士誠兩下,而後說了正確讀法。 第二支香燃盡,他合上了講壇的書籍,笑著說:“今天的授課就到這裡,大家晚上沒事練一練這十九個字。” 說完,他就直奔射圃。 師父章惠燕握著盤起的軟鞭,笑盈盈問:“小陳,士誠學得如何?” 陳昊把課堂抽查的情況,一股腦兒地說與了她聽。 “做得好,就該讓他長長記性。” 接下來,章惠燕依舊沒有教授高深玄奧的流星箭法,隻是讓他繼續重復四個枯燥的動作。 搭箭,開弓,瞄準,撒放。 第十箭射出,出乎意料地脫了靶。 啪! 讀數到三的章惠燕沒有猶豫,抖動手腕朝陳昊的背部狠狠地打了一鞭子。 “師父……” 陳昊疼得哀嚎一聲,右手輕輕撫摸著火辣辣的後背,一臉委屈地看向章惠燕。 “有話說?” “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講!” 陳昊輕咬嘴唇,苦著臉說道:“師父,您今天為何打得這麼狠?是不是在替閻士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