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 族正於高處高喝一聲,與此同時她開始揮舞起手中的權杖。權杖的的頂端以黑色的鳥羽為飾,其在空中飛舞的樣子就如同黑鳥在空中翱翔,或疾或馳,隨風來止。 “烏~”圍成圓圈的人們都仰起頭來,發出了低沉的吼叫聲。 仔細看那些人群組成的圓圈,其共有三個,看上去像是以性別為區分。其中較大的兩個人圈,分別是由成年的男人和女人組成,他們顯然是這次大祀活動的主力,無論哪一部分都極其賣力。另一個小圈則混雜著老人,孕婦和傷病者等特殊人群,他們所做的活動相對少了些,其行為看起來簡單卻不失虔誠。 他們都身穿火草葉和粗麻製成的粗糙草衣,額頭中央以火草繩別著一根羽毛製成的頭飾。細看他們的臉上,未乾透的深棕色泥土塗成了一個個神秘的圖案,那圖案有的是小貪見過的動物,草木,但更多的他並沒有沒有見過。 再看坐在一旁觀禮的孩子們,他們也是按照性別分成了兩批,小貪和小巨自然是在男孩的群體當中。回頭望過去,無論男女,所有孩子幾乎都被這場麵震住了,有些大張著嘴巴流出涎水,有些身子不斷顫抖,有個別膽小的甚至低聲哭了出來。 雖然如此,看著眼前族人們狂熱虔誠的樣子,他們的心中也不自覺泛起了一絲小小的悸動。 眾人在長長的呼喊之後,不知從誰開始,忽然便屈膝跪了下去。雖然這下跪的時間有前有後,看起來並不整齊,但是眾人的姿態卻是出奇的一致,都是單膝跪地,仰頭望天,同時高舉著他們的雙手。 下一刻,當眾人跪好之後,他們忽然又做了一個動作。隻見他們折腰下拜,以頭搶地,一下子就把頭磕到了地麵上。 小貪心中大奇,他知道這個動作,這是族裡舉行“祝禮”時的標準動作。所謂祝禮,是一種九黎族中的公禮,一般是所有成人都要參加的,其意義在於祈求神明的保佑。除此之外,九黎還有日常的祭禮要做。雖然同為禮節,但它卻不像祝那樣,而是九黎人以個體為單位完成的禮節,是每個人早晚都要做的,其意義在於為自己已經逝去的先祖祈福。 祭、祝兩禮,就是小貪認知中九黎所有的禮節。而到了今日,陡然見識到了這種名為“祀”的禮節,倒真的是讓他覺得頗為好奇。 然而大祀卻並沒有就此結束,在眾人做完了祝禮的動作之後,族正又發出了她的第三個指令。 “舞!” 她站在高臺之上揮舞著權杖,其目光回旋睥睨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讓人望而生畏。 隨著指令的下達,圍成圓圈的人們又開始動了起來。 首先他們站了起來,恢復了原本雙手朝天的姿勢,隨之他們便開始了一係列復雜的運動。 隻見他們彎曲自己的腿部,讓自己的雙腿呈現一個別樣的姿態,就像是我們現在常做的壓腿動作一樣。隨後便開始了其腳步的變幻。他們跳動起來,扭曲自己的雙臂和雙腿,整個身體也隨之左搖右晃。除此之外,他們的口中開始發出低沉的吟唱聲,並逐漸過渡到了一係列復雜的言語。 光小貪能夠聽清楚的,就有包括“玄鳥在上”、“神明保佑”、“神佑九黎”等等的短語。但是他們吟唱的各不相同,人數又實在是太多,導致小貪實在沒辦法聽清楚每一種祝語。 漸漸地,他們的腳步開始變得重而有力,步伐也開始合著自己口中韻律,不停在各種誇張的動作之間變換著。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們的舞蹈動作越發瘋狂,即使隻是遠遠看著,小貪也感受到了自己身體裡有什麼在沸騰。那不是血,那是流淌在身體裡的虔誠和狂熱。 看著這堪稱群魔亂舞的場麵,小貪的心中卻漸漸冷卻下來。他敏銳地察覺到,他們此刻已經幾乎要失了神智,而沉淪在這狂歡之中。他們此刻的堅定就像是飛蛾,甚至是比飛蛾更加瘋狂。 飛蛾撲火向往的是可感的光,可他們追求的卻是虛無縹緲的神明。 他們的舞步逐漸開始變得大開大闔,時而高高躍起,時而貼近地麵,動作也從最開始的雜亂變得充滿了力量和熱情。他們的舞步越來越熱烈,眼神越來越虔誠,仿佛他們能通過舞蹈引起神的注意,獲得神的眷顧。 慢慢地,他們的動作越來越齊,那是因為他們所附和的旋律逐漸合而為一。然而小貪卻警惕起來,因為那旋律是被人為操控的,慢慢地聚攏到了一起。 之所以能夠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小貪對音律有種莫名的敏感。他自小便關注著身邊的各種韻律,流水嘩嘩,草葉沙沙,風木簌簌,寒冷呼呼,夏夜蟲鳴,春日滴水,飛鳥仄唳,走獸嘶吼……大母常常忙於族中的事務不能在他身邊,有時夜裡她也不能及時回來,小貪就隻好伴著那些聲音入眠。雖然它們有時讓他感到不安,但更多的時候它們讓他不那麼孤單。 雖然他下意識地警惕起來,但是眼前的畫麵隆重盛大,不斷沖擊著小貪的視覺和聽覺,讓他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再看其他人,他們相比於他更是不如。小巨已經陷入了呆滯,身旁的同伴們也幾乎都已經癡傻。他們微微仰著頭,目不斜視地看著那群比他們高大的人,更有甚者已經不自覺地開始隨著人群和音律扭動起來。 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被這氣勢恢宏的儀式震撼了。 當然,這並不包括在上首處主持儀式的人。 見他們已經舞得差不多了,族正與她下麵的麵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開始了下一步的工作。 “止!” 族正再次高喊一聲,那聲音竟然將半邊的吟唱聲都壓了過去。於是從靠近族正的那一麵開始,人們逐漸停了下來。 等到所有人都止住,族正再次高高舉起了她的權杖。 “律!” 這次底下的眾人沒有動,反而是族正下首處那位戴著麵具的人上前一步。 他忽然渾身顫抖,在眾人麵前扭動其身體,不停地抽搐起來。 就在他停下的那一刻,族正忽然又高喊一聲:“拜!”隨即她帶頭向那麵具人拜了下去,而下麵的眾人也無不照做。 小貪聽到了後排有婦人在竊竊私語:“是玄鳥,玄鳥降臨來與我們傳話了!”他看見那人激動顫抖的雙手,好像恨不得撲過去跪倒其腳下一樣。 眾人都跪拜下去之後,帶著麵具的男人開始了發言:“今九黎初立,吾當下臨,與你福佑……”他的聲音低啞,竟真的像是烏鳥所發出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一大通贊揚九黎的話,其中最為值得注意的就是他提到的族正、當時二人。 然而說完這些無用的廢話之後,他卻話鋒一轉,緊接著說起了九黎的律令來。毫無疑問,這些便是九黎的族規了。而其中排在第一條的,最為重要的便是:九黎是女人的九黎! 小貪偷偷觀察著那個男人,心中暗道:“看來他就是當時。我隻聽說他與我大母共事,在九黎的地位不亞於我的大母。且極少出現,出現必帶來神明的旨意。如今終於見到他了,他看起來與常人倒也無異。” 而然那男人卻不知小貪在想什麼,隻是大聲念誦這九黎的族規。等到小貪回過神來,他已經說到了最後一條。 “從今日始,凡未巡邊者,皆加之以黎氏,冠於名前!” 說完這些,他又是渾身開始抽搐起來。等到抽搐完畢,他便又恢復了常人的樣子,徑直走回了族正的下首處。 “我還未到巡邊的年歲,既然這樣,從今之後,我便叫做黎貪了!”小貪在心中暗想。 所謂巡邊,其實就是九黎的成人禮。九黎的孩子在到達一定的年紀後,都要沿著九黎的邊界走一圈,以了解九黎之疆域,並以此表示自己已經長大。 他又轉頭看向小巨,那呆子此刻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還未反應過來。 “你就是黎巨了!”黎貪沒有喚醒他,而是任他美美地迷失。 忽然,他眼睛的餘光卻掃到了一處異常。 遠處,一個拿著石器的士兵突然跑了過來,徑直沖到了人群之中。 “什麼人?竟敢打擾大祀之儀!”族正生氣了。今日的大祀可是九黎最重要的活動,是正式標誌著九黎族的成立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可不希望被一些不好的事破壞掉。 那跑過來的男子氣喘籲籲地,也顧不上什麼大祀不大祀的了。他朝著族正單膝跪下,仰頭高喊道:“獸襲!” “什麼獸襲?九黎之獸早已被獵者掃蕩一空,哪裡來的獸!”族正顯然已經慍怒,她指著這個過來報信的人,朝著下麵的人群高喊:“此人雖為九黎族人,卻攪我立族之儀,驚擾玄鳥神明。該當如何?” “殺之!”“獻神明!”下麵的人開始高喊起來,而來報信的那人卻變得麵如土色,渾身抖得像篩糠似的。 “投河,獻與神明,以示敬意!”族正頷首,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於是乎下麵的人皆暴起,絲毫不聽其爭辯,爭搶著將那個不幸的守衛投入了懸崖之下。 隻聽“噗通”一聲,便宣告著那人被神明收走了。 “大祀繼續!”族正高喊一聲,重新開始主持起大祀活動來。那個帶著麵具的男人重新開始吟唱起一段旋律,而族人們亦是重新舉起雙手朝天,等待著族正的下一個指令。 然而此刻,黎貪敏銳地發現,原本位於她下首處吟唱的男人,此刻唱出的旋律,發出的聲音卻都不一樣了。 換人了?! 黎貪四下張望了一陣,看見許多藏在林中的守衛都離開了,頓時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於是他便將身邊的黎巨搖醒了。 “啊?小貪,怎麼了?”黎巨仍在發懵,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黎貪詭笑著望了望那個守衛跑來的方向:“那邊能看見獸,我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