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請問大帥,還要納糧麼(1 / 1)

專業廚子整出來的菜肴,就是可口,酒也好喝的很。   寬大的床位也比軍鋪滾起來舒坦多了。   吃飽喝足,送走李過後,趙立在院子裡兜了幾圈,便回房泡了個舒適的熱水澡。   這一覺睡的極為酣暢通透,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洗漱後,吃了些點心,便邁步朝大堂走去。   李過與張虞機,田見秀,高一功等人正在議事,每議定一樁便下達一道命令,就有人領命匆匆而出。   趙立尋了張椅子坐下,一言不發聽著;還是那句話,善後處理這等事這乾人比自己專業,自己虛心學習即可。   對麵的堵胤錫也一言不發,他雖口口聲聲說什麼聯軍入城,卵的聯軍啊;他那點稀稀拉拉的人馬不就是搭的順軍順風車嘛,貢獻擺在那兒呢,他心裡還是有數的,不說話乃是明智之舉。   隻是,他時不時不安分的盯上趙立半晌,目光中真情流露。   趙立佯裝不知,如貞婦般正襟危坐,虛心傾聽,態度恭順,完全不受其引誘。   轉眼便到了巳時時分,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還夾雜著士卒的嗬斥;被打斷話頭的眾人眉頭微皺,齊齊望向大堂外。   “稟毫侯,外麵來了一大群百姓,說有件事想親口問問您!”一名親軍匆匆走進來說。   “哦,來了多少人?”李過微微一怔,連忙問。   “上百號人,都是鄉下農夫!”   李過沉吟半晌,大手一揮,“傳本侯話,讓領頭的二三人進來說話即可!”   “諾!”   不一會兒,親軍領著一名花甲老頭,一位中年莊稼漢走了進來。   隻見老頭一身粗布麻衣,臉上皮膚黝黑且鬆弛,但卻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料想是某村中的耆老長者之類的人物;那中年人麵貌與其有七八分相似,二人應該是父子倆。   二人都戴著帽子,也是將那根醜陋的金錢鼠尾辮給掩藏了起來。   “大帥及各位大人在上,老朽這番有禮了!”老頭團團拱了拱手。   “來人,給老伯端把椅子來!”李過揮手喝道。   “謝大帥!”   待老頭坐定後,李過麵色溫和的問:“老伯,您有何事要問某,現在可以說了。”   老頭一雙老眼打量了他一番,又瞅瞅眾人,和兒子遞了遞眼色後,方鼓起勇氣道:“大帥,如今您又帶著闖王的兵殺回來了,好事啊!老頭兒代表鄉親們隻想問問你,以後咱們種的地還需要納糧麼?”說完,一瞬不息的盯著李過,一雙老眼中滿是期待,但又有幾分擔心。   此問一出,頓時滿堂寂然,不少人相互遞起眼色。   李過眉頭皺起,一時沉吟難語。   老頭這一問,確實是把他給問住了。   一則是他還沒來得及想過這個問題;二是這個問題本身就很難回答。   老頭察言觀色,猶豫半晌,又道:“大帥,當初你們說‘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鄉親們可高興壞了;後來又改成‘三年不納糧’。   但即便如此,所說的‘三年免糧’也才實施了兩年,這荊州城頭就換上了清軍的旗幟。   大帥,老頭想問問,那欠的一年免糧期還作數麼?”   “老頭的心理預期顯然已大打了折扣,完全免糧已不現實,便先爭取那剩餘一年的免糧期再說。即便如此,這也讓李過很為難……”趙立暗暗道。   當初李自成敢推出不納糧的口號,是因為尚有大量土豪劣紳,貪官宗室的家可以抄,足以保障大軍的糧餉軍需。   但隨著義軍人數飛速擴張,這條財路已捉襟見肘,難以久持。   在攻入順天府前夕,李自成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改為“三年免糧”;隻是不到三年,大順政權就土崩瓦解了。   昔日占領區的土豪劣紳,宗藩豪強基本已一掃而光,逃得快的也差不多跑了;如今順軍卷土重來,基本沒什麼肥豬可宰的。   靠屯田解決軍糧問題,沒個兩三年難見成效,還得有穩定的後方作保障;指望明廷無異於緣木求魚,風險太大。   但若要求百姓們納糧,那順軍將失去當初萬民擁護,隊伍迅猛擴張的法寶,將變得毫無政治優勢可言;唯一可以倚仗的便隻有民族大義這張牌了,但民族大義明軍也有啊,且正如堵胤錫所言,明軍還更為正統。   雖然大順建過國,殺入過順天府,因為倒臺的太快,不少人仍將其視為流寇看待,其中也包括不少百姓。   老頭這般問,實際上代表整個荊州地區百姓的心聲,以及那麼一點子翻舊賬的意思。   見李過神色為難,舉棋不定,剛剛歸附的清廷道撫李鳳棲覺得自己該表現一番了,起身一指老頭,厲聲喝道:“老頭,種地就得納賦,自古皆然,你這般問是何居心!”   老頭微微一驚,慌忙道:“先前闖王就是這麼說的啊,如今這位大帥又帶著闖軍殺回來,受鄉親們委托,老頭兒就過來問問了。”   李鳳棲大聲喝問:“本撫且問你,清軍在時,你們納過糧麼!”   “當然納過啦!”老頭連忙道。   “那不就對了麼!”   老頭呆了呆,頗有些失望的點點頭,連聲道:“懂了,懂了!老頭我懂了!”又看著李過,拱拱手道:“大帥,老朽打擾了,打擾了!”手一搭,讓兒子扶他站起來。   “老伯,且等!”趙立突然起身喚道。   老頭連忙轉過身,怔怔看著他。   趙立道:“老伯,小子想問問,清軍在時,你家一畝地納多少田賦?”   “就咱們這地兒,按田的等次不同,每畝七七八八大約攤銀九分三厘吧!”老頭如實回道。   “那前朝時期呢?”趙立又問。   老頭道:“這個就不好說了,崇禎爺剛即位那會兒是九分五厘,後來有了什麼剿餉,練餉,遼餉之類的,七七八八加起來,加上各級官府層層盤剝,最高時上等田需繳納四五錢左右哩,太狠了,根本就活不下去的。”   “天啟爺在位時,田賦又是多少?”趙立再問。   老頭想了想道:“從每畝九分二厘,漲到過九分四厘;小哥,老頭跟你說啊,朝廷下達的田賦其實不多,就是七七八八的雜賦,加上官府層層加碼,才這般多的。”   明白了,敢情清廷是按天啟朝的中間位收的田賦,趙立點點頭。   李過等人齊齊盯著他,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大夥兒都對他形成了某種心理依賴,知道這小子定是又有了解決難題的妙招。   果然,隻見趙立轉身,對李過深深鞠了一躬,懇求道:“毫侯,小子請求向百姓兌現先帝‘三年免糧’的承諾!”   此言一出,滿堂騷動。   誰都知道此舉有利於收攏民心,但你小子未免太信口開河了吧,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百姓們不納糧,官紳地主等肥羊少之又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弟兄們吃什麼去。   見趙立對自己一番擠眉弄眼,出於對他的深深信任,李過還是點了點頭。   趙立大喜,連忙轉身對老頭道:“老伯,大帥已答應兌現闖王‘三年免糧’的承諾,您回去後給鄉親們帶話,讓他們安心務農,打理好莊稼,好生過日子吧。”   “謝小哥,謝大帥!”老頭頓時大喜過望,稱謝不迭。   晌午時分,議事暫停,李過起身時朝趙立遞了遞眼色,趙立連忙站起跟上。   “小子,你又有何妙招,速速說來!”進到一間廂房,李過立刻迫不及待,滿是期許的問。   趙立卻撓了撓頭,攤著手笑道:“毫侯啊,你真當咱是無所無能的神仙啊,此舉不過是安撫百姓而已啦。”   “啊,你……”李過頓時大吃一驚,獨目中火星陡冒。   趙立連忙勸道:“毫侯,言無信則不立,得民心者得天下,絕不是空言;順軍重新入荊州,百姓們卻漠然觀之,就很說明問題。   當下,收復民心才是關鍵,先帝的承諾必須要兌現!”   “道理誰都懂,可弟兄們以後吃什麼呢!”李過怒道。   趙立連忙道:“毫侯勿憂,眼下距夏糧征收不是還有半年麼,暫時不用考慮那麼多的。”   “你小子是說……到時你會有妙招?”李過復又燃起希望,目光稍柔。   “小子盡力一試吧!”趙立認真想了想,比較謹慎的答道。   李過雖有一種被當眾綁架的惱怒,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隻得選擇相信他;獨目凝視他良久,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