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局 一 無法自省(1 / 1)

日月燃明 螳刀乂三山 2461 字 2024-03-21

“怎麼辦?隻能先涼拌。待有了鋒利的菜刀,有了灶、有了火再爆炒。”這便是王戰心中咬牙認下的主意。   如果不想涼拌,也不大動乾戈,隻炒一盤菜——隻殺魏忠賢、許顯純等少數幾人,不殺閹黨文臣,隻驅逐閹黨文臣,行不行?   “絕對不行。”這個念頭稍一閃現就被王戰否決了,“那樣做,豈不是自己這個皇帝淪為了東林黨的打手?”   如果那樣做,那就一切都符合了東林黨的心意,結果就是讓東林黨在黨爭中徹底勝利,在朝堂上獨大,使在野的東林文人蜂擁湧入朝堂,到時候,商稅礦稅一文也別想收上來,大曌的未來便是財政崩潰、走向滅亡。   不殺閹黨文官,大部分也不驅逐,把他們留在朝堂,與東林共存呢?能得到一個平衡的、有效率的朝廷嗎?   “也不行。”前車之鑒擺在那裡,東林與非東林水火不容,如果那樣做了、把魏忠賢斬了,朝堂上的東林隻會振奮百倍的吵、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吵、必須“眾正盈朝”的吵、必須讓皇帝聽話的吵,所以王戰腦袋裡閃現的仍然是否定的答案。不僅如此,腦袋裡隨之還閃現出更恐怖的畫麵:自己這個皇帝的腦漿子被吵出來了。   “到時候,隻有兩種結果,一是抑鬱了,像萬歷爺那樣躲回宮裡不上朝,二是氣瘋了,不管不顧,大砍大殺。”王戰思索到這裡的時候在心中確定了兩種結果。並且王戰知道,就這樣的“吵”,仍然不是此種做法最大的危害。   最大的危害是對天下讀書人形成的嬌慣式的毒害——在這種情況下,不隻是東林,連閹黨文官都會感覺到皇帝的寬仁或者說麵對文人集團的軟弱。所有的讀書人都會感覺到士林輿論對皇帝的威力,感覺到“刑不上大夫”這一傳統對皇帝的威力,感覺到他們口中“寬仁”、“暴虐”、“明君”、“昏君”等辭藻的威力,感覺到仗恃——惡果就是,從此,能夠對國家百姓有用的讀書人會越來越少;飄飄然、高高在上、覺得就算貪瀆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最多卷鋪蓋回家的讀書人會越來越多。   王戰清醒而堅定的認識到,在自己建立班底、掌握一定的武力之前,自己不管麵對沒了魏忠賢閹黨威脅的東林復社,還是其他的文官朋黨,看似身為皇帝金口玉牙,實則很難有什麼話語權,自己說出來的想法都不會有什麼說服力,更別說執行力——無論是大曌萬歷年間還是史書上的崇禎年間,無論是顧憲成還是張溥,以他們為首的東林、復社對輿論和選拔官吏的操控達到了什麼程度?禍國殃民的程度。   麵對皇帝,整個文官集團是一個整體,而他們內部,彼此相對時又分出一個個小集團,互相之間“黨同伐異、堅決把對方趕出朝堂”、“為了反對而反對”。他們這種行為對朝政的掣肘、對國事的敗壞,會徹底消滅國家復起的任何希望,極大地損害華夏文明。   東林勢盛、眾正盈朝具體是什麼樣子、什麼結果,究竟有多大的危害,看看大曌前幾年的一係列大敗就知道了。   史書之上,明末天啟、崇禎之時,若是人人納賦,則遼餉加派並不算沉重,但全壓在升鬥小民身上便是沉重無比了,民變因此四起,大明腹心生患。   眼前大曌幾乎一般無二。   在被東金嚴重威脅、被北虜騷擾搶掠的同時,很像彼世史書上的明末:巨量的遼東軍餉被加征到窮家小戶身上的同時,成群的流浪農民猶如架好的乾柴,已經時不時地冒起火星,隻是還遠未達到彼世幾年之後高英祥、李自成動輒聚起百萬流民席卷數省的程度,還隻是點點火星。   但這巨額遼東軍餉映襯下的點點火星足以讓人確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曌內部的土地兼並已經達到了頂點,失去土地的農民已經太多。仍然有地的農民也承擔了遠不是他們該承擔的巨額賦役。   而武勛皇親、文臣武將、士子鄉紳、富商巨賈則占盡了天下良田、占盡了開礦、經商的暴利,盤根錯節地交織成一個龐大的特權階層,聚集了天下九成的財富,卻仍然不願意納一點點田賦和商稅,使國家財政每況愈下。   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   最明顯的,朝堂之上,誰若欲讓這個特權階層納稅,立刻會被攻訐為“與民爭利”的貪鄙小人,這種攻訐從萬歷中期開始益發劇烈,“自己”的“爺爺”萬歷帝因為商稅礦稅就被君子清流們罵的狗血淋頭。   除了還沒發展到民變四起的程度,或者說民變還沒有達到彼世兩年後的程度,此世此時,大曌與腦海中彼世史書上的一切幾乎並無二致。   東林黨本身就是不納稅不服徭役的特權階層的一員——此大曌同樣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東林李三才,罵萬歷帝罵的最起勁,以反對征收商稅礦稅而出名,自己卻生活奢靡,與豪商來往密切、飲宴不絕;最是反對向商人礦主征收商稅礦稅,但是對令窮家小戶破家析產的沉重賦役卻提也不提,他口中所謂的與民爭利、民不聊生,隻是針對商稅礦稅而言。   見微知著,此方世界,顯然不止東林,幾乎每一個取得功名的文人身後,都有一個迅速富起來的、不納田賦不繳商稅的家族,主動自我反省、自我革新的可能性極小。   小至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