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萬歲門,向南跨過宮城北護城河上的石橋,入宮城北門玄武門,經順貞門,訓練了一天的王戰首先去的是欽安殿。 欽安殿並不是什麼休憩起居之所,而是供奉真武大帝的宮殿。正殿內供奉著一尊成祖永樂大帝命人所鑄的足有一米八高的純銅真武大帝坐像,正位於皇城中軸線上。 真武大帝銅像完全是真人的比例,就像是一位穿著一套山紋黃金鎖子甲的高大雄壯的武將坐在那裡。大帝天庭飽滿,鳳目蠶眉,麵容富態而不怒自威;身材就像是古畫上壯實的武將,虎背熊腰;右腿散盤,左腳踏地,左手按膝,右手持劍揮於身前;黃銅鑄就的絲絳飄帶宛如真的在隨風飄動,紋路自然的盤旋於風中;每一片甲葉,甲裙下的每一條纓穗都鑄造得細膩無比;腳前還有一隻神獸玄武,做龜蛇盤結之狀。 麵對威武的真武大帝,王戰上了三炷香,靜立了半晌方才離開。 王戰並非要求什麼保佑,之所以來此,隻因真武大帝是大曌軍中所尊崇,而自己需要一切有利因素,包括可能的光環。 繼續向內宮走,首先到的就是皇後的居所:坤寧宮。 開始訓練新兵之前的這幾天,王戰的一切都極有規律。除了吃飯睡覺,每天早上半個時辰讀書,兩刻鐘站樁和刀法練習,上午做一個時辰的木匠活,兩刻鐘騎馬射箭,晚上兩刻鐘的力量鍛煉,王戰要讓這副身軀盡快提升以適應將要到來的新兵訓練。 剩餘所有時間都在整理腦海中的知識,將之書於紙上——王戰擔心時間久了會忘掉。 除了具體的數理化知識以外,涉及到朝廷治政的許多想法,王戰一點都沒有寫,王戰覺得還不是時候,至少要到自己掌控住一定力量、尤其是宮廷護衛力量之後才可以形諸於筆墨。 這些天王戰絕足後宮,今天是第一次來到坤寧宮。想到馬上要見到這宮裡的“家人”,王戰不禁思念起另一個時空的家人。隻是時空變幻,星空無限,又能如何?唯一讓王戰略感安慰的是,自己把孩子教育引導的自立自強,可以不用自己擔心了。隻是不知道她們在如何的擔心、尋找自己,一遍又一遍。 “唉!既來之則安之吧,多想無益。” 執著於理想,純粹於當下。作為一個理性的成年人,王戰掃除心中一切毫無裨益的情緒。 皇後張嫣對皇帝的到來有些驚喜,快步迎出坤寧宮,四名宮女跟在身後,“臣妾恭迎陛下。” “皇後快快請起,以後見到朕就不要行此大禮了。天家有些規矩是應當,但如此多禮,反讓一家人顯得生疏,還不如平民百姓家團員熱鬧,少了些熱乎氣。”王戰上前扶起張嫣。 “陛下有此心意,自然是臣妾的福分。隻是天家威儀不可輕忽,否則......”張嫣高興中帶著些遲疑,眼光輕輕掃過王戰身後的十一名挎著腰刀的太監。 “天家威儀,威儀還要排在家後麵。家中的日子如果過不好,親人之間冷冰冰,天家真的變成了天上的廣寒宮,再大的威儀又有何用?皇後以為如何?”王戰微微笑著,邊走邊說。 其實王戰彼世就是一個盡可能讓周圍的人輕鬆快樂的人。不損害內心中做人做事的根本原則的時候,從來都是舍己從人,滿足大家的心意。看著身邊的人開心快樂,自己更開心快樂,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幸福感。他從不是那種“什麼都是自己對,事事都要按自己心意”的人。 張嫣看了看皇帝,除了欣喜,多少有些驚奇,不由得說道:“謝陛下體貼。” 想了想,張嫣還是說道:“陛下體貼臣妾,臣妾自是心中感激。隻是此事若是被朝中大臣知曉。恐怕不止要勸諫陛下,還會說後宮不守禮儀,不尊祖製,陛下恐要為難。” “哈哈哈哈,皇後的心意朕知道,不過皇後不必擔心。須知愛惜自己的家人乃是天理,夫婦家人之間其樂融融乃是人倫之樂,朕在自己的家中行天理之義、享人倫之樂,有何可指摘?”王戰大笑說道,“再者說,大臣們雖都是飽讀詩書,說的也不是全對。連聖人都要日三省吾身,他們豈能全對。” 王戰想得很清楚,早晚都要讓別人適應自己這個皇帝。有皇帝的身份,有“天啟”這個契機,做自己的時機就是現在,隻要不至於讓魏忠賢和客氏感到恐懼就好。 而且今天的新兵雖然不多,但是這些新兵到了晚飯後的士氣就已經明顯不同,可以感覺得到,所以王戰笑得十分開心,並無刻意模仿的謹小慎微。 想想今天晚飯後的新兵麵貌,王戰到現在還有點興奮:也許一月兩月便可高枕無憂,誰恐懼,自己也不用恐懼了。 皇後張嫣聽得皇帝夫婿說的有理又有趣,不禁莞爾一笑。看皇帝的態度,也知道皇帝心意已定,便不再說什麼。不過張嫣身後的四名侍女總是覺得有點怪,不禁總是偷偷把目光投注在皇帝的背影上。 進了坤寧宮,王戰和張嫣在西暖閣聚坐一處。 十一名新兵侍衛,一人隨侍王戰,其餘十人分布四周,宛如軍營。除了張嫣的貼身侍女,宮內再未允許他人近前。 看著皇後張嫣,王戰再次想起了如今“自己家”的境況:皇後張嫣,慧妃範氏,成妃李氏,良妃王氏,純妃段氏,容妃任氏,還有定嬪,襄嬪,恪嬪,這就是“自己”在大曌的全部家人了,沒有小孩。 這些家人當中,除了皇後張嫣和容妃任氏還能自由行走,其他的慧妃、成妃等人應該是全部被幽禁在乾清宮西麵的西二所。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們了,現在是否還在那裡已經不好說。繼承的記憶中,全是這些人是如何的怨懟,當然,全是客氏和魏忠賢告訴自己的。 裕妃張氏,馮貴人,胡貴人已經不在了,死了,裕妃張氏更是活活餓死的,一屍兩命。來自史書的記憶是如此,此世腦子中關於她們的記憶卻是客氏和魏忠賢告訴自己的:裕妃性情過分剛硬,與自己這個皇上不合。本想讓裕妃自省半月,磨磨性子,然後便放她出來,怎奈裕妃心生怨望,寧可絕食餓死也不願意再見到“自己”。 至於容妃任氏為什麼還能自由行走,現在的“天啟帝”王戰自然是心中了然,那是魏忠賢的乾侄外孫女。 最可恨的是,一個小孩子都沒活下來。 想想那些死去的“家人”,那些可愛又無辜的小生命,歷史與現實重疊,無關乎親近與否,隻關乎起碼的不忍之心,一時之間王戰殺意大盛。 張嫣忽然覺得王戰身上似乎寒意侵人,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惹惱了皇帝,與王戰四目相對,一時間呼吸都有些不暢。 好在張嫣之前見過王戰且聽王戰說過那一番話,隱約猜到些什麼,微微皺眉看著王戰,說道:“陛下可是剛練完兵累了?還沒用晚膳吧?臣妾這就讓人傳膳。” “朕在軍營裡與軍士們吃過了,皇後也吃過了吧?其他幾位愛妃現在怎麼樣?”王戰聽得張嫣說話,緩和了一下心中情緒,溫言說道。 關於那幾位妃子,王戰此時隻有彼世史書中的記憶,此世天啟的記憶中,幾乎把她們都給忘了,那幾位妃子的近況都是從客氏和魏忠賢那裡聽來的,而且這“近況”也都快一年了,包括她們如何怨懟。眼下自己並未親見、並不真正了解,還是問一問的好。 “臣妾這幾天都未見到陛下,未得陛下允許,卻是未敢將幾位妹妹請來。不過臣妾以陛下的名義,給幾位妹妹都送去了《道德經》、《四書》和《後漢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最近幾天臣妾經常去她們那裡交流讀書心得。隻是容妃妹妹性子喜靜,臣妾不願去打擾,書倒是送去了。今天我還去與慧妃和成妃兩位妹妹說陛下讀書練兵的事情,隻是幾位妹妹住的實在遠了些,臣妾剛回來,還沒傳膳。”聽到王戰問起後宮其他妃子,張嫣目光快速地閃動了一下,隨即便條理分明地說了起來,“妹妹們都很惦念陛下,都說陛下要效仿太祖成祖呢,隻是陛下親自練兵,辛苦恐怕更甚,都擔心軍中的夥食粗糲,也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傷了腸胃。” 關於後宮幾位妃子,張嫣說得很細致。 “呼——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辛苦皇後了,多虧了皇後細心仁厚。朕最感慚愧的是還要辛苦皇後一段時間。”王戰長出了一口氣。“皇後趕快傳膳吧,朕也陪你吃一些。沒道理朕吃飽了卻讓家人挨餓,軍中粗漢還知道自己吃些苦給家人掙一口飽飯吃,朕豈能不如。” 聽到張嫣的話,王戰再度開心起來,語氣也變得輕鬆。 現在天啟這具身體裡的主宰是王戰,王戰是真不喜歡看到無辜者死去。 王戰也知道容妃與客氏、魏忠賢的心思和舉動,張嫣更是早就知道客魏與任氏的圖謀,所以王戰也沒讓張嫣再把容妃請過來。 王戰也聽得出來,什麼住的遠了一些,怕夥食傷了腸胃,其實張嫣是在隱約的提醒自己,自己的那些妃子都在冷宮,而且並沒有怨望,還在惦念著“自己”這個皇上。 想到此,王戰也不禁感嘆張嫣的寬和仁厚,感嘆中更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