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還未完全成型的車輛之時,看到那直接硬連接在車體上的車軸,王戰靈機一動,想起了車輛減震係統。 想一想,還是有可能實現的,於是便立刻將車輛減震鋼板弓的做法交代給了造車和煉鋼打鐵的工匠,讓他們互相合作。 這個時代,對彈性運用的常見方麵便是弓弩,鋼板減震係統與沒有反曲的普通竹弓非常相近。王戰將由短到長的一疊鋼板與車體和車軸如何連接畫的清清楚楚,將原理講解一番,最後將這減震係統命名為減震弓。 聽懂了的眾工匠自然是大贊此名貼切,恨不得立刻著手改進,讓自己造出的車輛能讓乘者像坐轎子一般舒適。 王戰將螺旋減震彈簧也一並教給了工匠,隻是限於材質,王戰對螺旋彈簧短時間內是沒做指望的,至少對性能不做太高指望,畢竟彈簧鋼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對於最重要的大炮,王戰也想到了一點細節:散熱太快,內外散熱速度相差太大,都會影響鑄鐵的韌性。 王戰對此也想到了辦法:在鑄造炮體時,為避免鐵模散熱太快影響一次炮體鑄造質量,讓工匠製作了一隻隻大木箱子,澆注鐵液之前扣在鐵模之外,內置炭盆,減緩鐵模散熱降溫的速度。 至於這種措施具體有多少效果,還得由工匠對比之後再說。 胸甲的改進細節,一是在穿脫方便上。 王戰讓工匠鑄造出如同人體上半身的實心鐵砧,將板甲肩頭部位直接打製成扣過肩頭,然後與後背背甲和小腹的鱗甲、腿裙直接連為整體,隻在右肋下開襟,穿戴時隻要把左手從開襟伸進去握住左肩,右手握住右肩,將這套甲舉過頭頂,人從開襟穿進去,套頭、落下、係住開襟,除了臂膊之外,整套鎧甲一次穿戴完畢。 而且從結構上來說,完全取消了傳統鎧甲的抱肚,省略了傳統鎧甲穿戴的好多步驟,無需人幫助,自己就能穿戴,也不會在久戰之後盔歪甲斜。鎧甲在腰間鱗甲的位置設了一條牛皮武裝帶,使整幅連身鎧甲的重量不再被肩頭完全傳給脊柱承擔,而是在武裝帶的約束下,被臀和胯部承擔了一部分,減輕了腰背的負擔。 二是對胸甲進行淬火回火熱處理,提高性能。 除了回火之外,王戰還讓鎧甲工匠試試冷鍛,畢竟大宋時西夏的冷鍛鎧甲聲名遠播,傳說可抗強弓勁射。彼世王戰在早些年的工程建設中也經常現場製作冷拉鋼筋,製作後放置十四天,強度能增加至少兩成,名為冷作硬化,與冷鍛是一個原理。 隻是不知道此時大曌的百煉鋼能否承受住冷鍛,會不會因為磷硫含量的關係一鍛就裂。反正試一試總沒壞處,如果能因此進一步減少鎧甲的厚度和重量,那就是意外之喜。 王戰一座座工坊走著,給一群群不同工種的工匠講解著。 不管走到哪一種工坊區,眾工匠聽了皇帝的諸般指點講解、奇思妙想之後,心中均是驚嘆不已:皇帝真是工匠的祖師爺轉世不成? ...... “莫要急著恭維朕,鑄造火銃的泥芯有誰製作出來了?”在火銃區,王戰打斷了眾人的稱頌。 “回陛下,老匠做出了一根。”說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匠捧出了一口斜靠在肩上的狹長木匣。 將木匣靠著案臺立穩,老匠打開木匣,裡麵躺著一根細長的黃泥細桿。老匠將細桿小心翼翼的拿出來給皇帝看。 鑄造火銃內管的泥芯製作方法倒是真被他想了出來,且與王戰設想的一模一樣:竹桿泥芯。 這聰明的老匠將一根細長筆直的竹桿銼出橫紋,外麵包裹一層黃泥,黃泥中摻雜細細的麻絲拉結防裂,製作時略粗,乾透之後再加以仔細旋磨修圓,整根細長的泥芯顯得極其精致。 這個老匠製作的泥芯足有四尺長,完全合用。王戰初步選定的銃管口徑就是三分粗,約相當於彼世十毫米,長一百二十倍徑,加上槍膛、槍栓和直槍托的長度,總長大約此時的五尺三寸。 “老匠叫什麼名字?”輕輕將泥芯還給老匠,王戰和藹的問道。 “回皇上,老匠名叫趙傳義。”老匠誠惶誠恐地答道。 “賞趙傳義三十兩。” 王戰當場賞銀三十兩。 白花花的現銀,現場再度一片壓低的嘖嘖聲。 聲音雖低,眾工匠內心卻均是歡欣鼓舞。他們不怕要求嚴——手藝人還怕要求高嗎?他們隻怕上官克扣不給錢。如今皇帝親自指揮大家、親自發下一筆又一筆現銀,這要是掙不到銀子米糧,那就隻怪自己手藝差。 “聖上,這竹桿泥芯製作還可以,但隻能立著存放,平放極易損壞,安裝合模時需要非常小心,感覺不一定比打製好。”趙傳義謝恩之後老實地說道。 王戰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但也可能還是初次製作,不太習慣這種精細操作,多操作幾次也許就好了,所以決定還是再向周圍領頭的大匠詳細解說一遍分工協作、流水作業的做法。 眾工匠們聽完之後商量了一番,也覺得善於做槍托的就專做槍托、擅製槍管的專製槍管、善於製作泥芯的就專製泥芯這種做法很不錯,大家做的都是自己最擅長的,效率會提升不少,所以一致決定,還是按皇帝的方法試一試。而且即使不用泥芯,仍然用傳統的方法打製銃管,整個製銃過程仍然可以流水作業。 為了讓工匠們安心,也為了避免自己的方向性指引被當成不可更改的教條,工匠們商量完之後,王戰在最後總結時交代,自己指點的未必就是最好的,兩種製銃方法比較,那個質量好、銃管直、打的準、打的遠,哪個製銃速度快,就用哪個。 而且王戰還給眾工匠提了個新方法:製造長桿平頭鉆,把四尺長的實心百煉鋼棒直接鉆成銃管,這也是後世製造槍管炮管的方法。不過沒有電機也沒有水力的情況下,這種方法極耗功夫,而且需要硬鋼鉆頭。 工匠們倒是覺得可行。他們沒鉆過長鋼管,但是都鉆過短管,鉆過銃尾的螺紋,所以決定兩種方法都試一試,哪種好就用哪種。 他們也並不擔心更麻煩。他們傳統的製銃方法是打製一尺長的短管,而且是分內外兩層打製——不允許一次打製成型,一次成型時的接縫可能會漏氣,需要二次打製外層,錯開接縫——然後焊接,然後再修理內壁,並不省功夫。皇帝的這兩種方法,難度不小,但是步驟少,聽上去就節省了焊接和修內壁的功夫。 “朕教給你們的任何方法都不是完全不能改動,不用朕的方法也不是掃了朕的麵子,更不是欺君,而是在試製中,實踐出真知。比如說,朕選定的火銃口徑為三分,銃管長度一百二十倍,其實未必合適,你們還要試試三分半的、四分的、四分半的,一百倍徑的,看哪一個更合適。總之,朕一定要百步能破兩重甲,八十步必破三重甲,保證了這兩項,再考慮讓士卒端著盡量輕便些。你們製出幾種之後,實彈打靶,依據實效,朕再來決定用哪一種。你們一定要敢於想新辦法,試用新辦法,祖輩傳下來的手藝要繼承,但是不要拘泥死守。”王戰說道。 王戰不厭其煩,再次給監丞和工匠們解放思想,樹立起勇於嘗試、勇於發明創造的精神。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隻知數典忘祖、一味慕洋,那一定會弄丟了自己;反之,如果隻知因循守舊,那也必定會滅亡。王戰要在點滴之間潛移默化自己的人。 經過這麼多的交流,眾工匠本已在不知不覺間放鬆了許多,現在聽到皇帝關於試製、實踐出真知、依據打靶實效再決定火銃規格和敢於想新辦法、不要拘泥死守的話,情緒再度大為放鬆,紛紛開始拜別皇上,要馬上去組織生產試製,爭取早日建功。 “還有,按朕這火銃的樣子,打製一種口徑十五毫、一百二十倍徑的大號火銃,這種銃的名字就叫趙氏鷹揚銃。當年趙士禎一心希望能以他發明的諸多犀利火器挽救國朝危局,他的名字不應該被埋沒,就以此為紀念,讓他流芳千古。” 王戰自然不會打消他們的積極性,不過在他們離去之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王戰想起了趙士禎。 王戰是真的敬仰像趙士禎這樣一心為國的發明家,也是想要給工匠們樹立起榮譽感,樹立起榜樣。 有了榮譽感,有了榜樣,同一個人、同樣的手藝就可以做出更好的產品。 王戰設想中的狙擊就用這接近八尺長的趙氏鷹揚銃。 按新式的方法製造,質量精度會更好,而重量也會比此時的斑鳩腳銃更重一些,達到單兵的極限。重量與長度使其無法單人端槍射擊,但可兩腳架射擊,也可以兩人合作射擊,遠距離殺傷性能一定會充分發揮。 王戰寧可火銃重一些、長一些,也要保證射程和破甲能力,但是像西班牙馬斯凱特銃、斑鳩腳銃那種需要立式支架的火銃王戰不想裝備:太笨重了,銃管又不足夠長,沒有在豁出笨重的基礎上發揮出射程極限,有些兩頭不靠,雞肋。 眾工匠不知道趙士禎是誰,但是聽皇帝的說法也能明白,這是一個發明了各種火器的人。皇帝居然以他的姓氏命名火器,讓他的名字載諸史冊、流芳千古,這...... 想至此處,眾工匠人人心生向往:光宗耀祖啊!將來,自己若是能如此,世世代代的人都能知道自己、記得自己,那真是死也值了。 ...... 就在大曌苦哈哈的工匠們暢想著未來的時候,九百裡外,錦州城頭,趙率教左手裡攥著一封信,右手攥著一支無頭羽箭,憑堞大呼: “城可攻,不可說也!無謂多言,惟死戰耳!” 呼聲如雷,城頭上下皆聞,掌心箭桿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