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殺穿(1 / 1)

日月燃明 螳刀乂三山 5050 字 2024-03-21

沒有輪到孫祖壽和祖大壽去撞擊。   滿桂,尤世威,尤世祿,三部以從未有過的堅定連番沖擊,一波波鐵與血的沖撞,精神意誌的對撼,在東金的萬萬沒想到中,到尤世祿的時候就鑿穿了孟固爾泰的軍陣,孫祖壽和祖大壽的騎兵隨著穿了過去,隻是順勢清掃了一下場中的殘餘。   被沖開陣勢、跑向兩側的東金騎兵隻能在奔馳中拉開距離進行不成規模的側射,並未造成多少殺傷,完全無法減弱曌軍的勢頭。   這一場對沖,大曌占了先機,沖的也很堅決,鐵壁甲雖不多但也發揮了一些作用,而漁獵出身、多年來一直在征戰搶掠的東金披甲人相比於大曌普通軍卒卻是實打實的戰力、信心占些優勢,所以雙方折損差不太多,東金吃了點小虧。   各自沖過對方的軍陣、遠遠地兜了半圈之後,雙方南北易位,像喘著粗氣的紅著眼睛的瘋牛,遙遙對視。   曌軍的騎兵在將官的喝令下,開始給三眼銃裝填彈藥、檢查火種、點燃備用的火把、尋找自己的上官。被沖散的東金騎兵也在孟固爾泰暴怒的喝罵聲中開始聚集。   此時就能看出,東金不愧是這個時代新興的武力。   向西,能夠麵對大曌這個龐然大物屢戰屢勝,占領整個遼東,擊敗、屠戮一個個草原部落;向東,迅速打服了朝鮮君臣。不算攻城,十年勝績,的確不僅僅是靠內應那麼簡單。   現在雖然被突然而迅猛的連續沖陣擊穿了陣型,算是小敗一場,但是雖敗不亂:被沖散的從兩側離開,繼續向前;正中的無處可躲,硬生生的咬牙從曌軍騎兵中對沖過去,雖然增加了傷亡,但是迅速的拉開了距離,收攏隊伍、結陣掉頭,沒人掉頭逃跑把後背賣給曌軍、讓曌軍肆意追殺。   人人仍然戰意高昂、怒氣勃發,準備滅殺居然敢於主動對他們發起沖擊的敵人。   “這些卑賤的泥堪,居然如此狂妄,簡直該死。兒郎們,殺光他們。”孟固爾泰咬牙切齒、怒聲咆哮。   “殺光卑賤的泥堪......”   東金軍陣的吼聲傳遍戰場。   ......   “第二陣,我先沖。”祖大壽望著對麵,沒等其他人再說話,在喘著粗氣的戰馬上搶先說道。   祖大壽身材粗壯,長圓臉,眉毛和眼睛都有些彎,單看眉眼似乎總有些笑意。唇上短髭,頷下卻是一捧三寸長的濃密大胡子,直入兩鬢。   祖大壽手裡拿的並非三眼銃,而是一柄單頭錘。柄長六尺,錘頭純圓,大小如小兒頭顱,周圍凸起一圈拇指肚大小的鈍頭圓釘,錘頭重十三斤,錘頭與錘柄相接處包了二尺鐵套。   鋼甲重錘,整個人顯得甚是敦實威武。   “好,按剛才的順序倒著來,再沖一陣。”胡子比祖大壽還濃密的滿桂也不矯情,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的搓捏著鴨蛋粗細的竹節鋼鞭,乾脆利落的大聲回答。   “不過剛才東奴沒準備,現在要是還像剛才那樣沖陣,要防備他們兩翼包抄,我看咱們第一撥由祖將軍沖,剩下的一隊接一隊的沖,沖到一半的時候後麵的兩隊向兩側展開,變成一個大橫陣,中間硬沖中軍,兩翼反包過去,再打東奴一個措手不及,你們看怎麼樣?”   滿桂身材比祖大壽還要粗壯一分,為人粗豪敢戰,卻不是傻子。相反,從小卒起步,一場一場戰鬥,砍殺出無數軍功,能活到現在,還當上了總兵,在戰場上實有過人的敏銳。   這種敏銳與兵書無關,來源於生死。   “確實不可不防,大帥此議可行。”文武雙全的孫祖壽、尤世祿與滿桂、尤世威和祖大壽並馬而馳,迎著漸急的輕風,表示贊成。   陣前容不得多想,滿桂的主意簡單卻有理,可行;對麵東奴也沒有自己這邊人多,看上去也就不超過一萬五;剛才沖陣居然殺穿了東奴的軍陣,更是增添了不少信心,而且如果不敢再沖的話,並沒有別的選擇——繞路退回寧遠?遼西走廊戰場地勢太窄了,繞不開,甩不脫。   形勢如此,五人既不甘心,更沒有更好的選擇,於是迅速在馬上達成了共識。   “大帥,此陣東奴已有準備,我願為祖將軍後勁。”大眼棱棱生威的遊擊忽然打馬上前,主動說道。   “好啊大曹,本打算我們幾個輪流為前鋒,現在你自告奮勇那就太好了。你槍法向來狠辣,你與祖將軍又同駐寧遠,歷來相熟,你為祖將軍後勁,實在是萬無一失。”滿桂聽大眼曹遊擊自告奮勇,大為高興。   這曹遊擊身上的胸甲可不是像他們幾個一樣分到的——皇帝點名賜下鐵壁甲的將官沒有他——而是與眾軍卒實打實的比試,贏回來的。滿桂最喜歡這樣的人。   “那末將立刻整隊。”聽得滿桂叫好,曹遊擊也不多言,一拱手,打馬回歸本隊,立刻整軍移陣。   看著曹遊擊的背影,祖大壽的心氣又提升了三分。   此方決斷之時,對麵已經按旗色橫著列出了三個大陣,鑲紅邊的白旗、鑲紅邊的藍旗和無鑲邊藍旗。   對沖再次開始,祖大壽的大旗加速向前。   當祖大壽率領自己的部下前沖,後麵的曌軍依次跟上之時,東金傳令兵的戰馬在軍陣之間急速穿梭,兩翼的陣後各自隱蔽地分出四個牛錄,馳往中間正藍部的陣後。   孟固爾泰、吉爾哈蘭、阿吉格爾看著對麵曌軍前後一線的主將大旗,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嗜血的笑容,“這些愚蠢的泥堪,真以為還能再占一次便宜嗎?”   奔馳的東金軍陣從正麵看不出什麼,若是從側麵看過去就會發現,中間正藍部的陣勢最厚,兩翼的鑲藍部和鑲白部明顯變薄了一些,而且中間的軍陣微微落後,兩翼有些超前,像是張開的臂膀準備擁抱前方。   這是充滿信心的死亡擁抱,主意主要出自吉爾哈蘭。   當看到曌軍要不停息的發動第二次沖陣時,孟固爾泰三人立刻決定以略有劣勢的兵力包裹住對麵一萬多曌軍,打敗這些還想用同樣的方法再占一次便宜的蠢貨,殺光他們。   多少年了,幾十東金勇士就敢於向幾百上千的曌軍沖陣,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曌軍像受驚的豬羊一樣奔逃,被追殺時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勇士們笑著就能輕鬆斬下他們的腦袋。   今日簡直是恥辱,一個泥堪都不能放過,要讓他們在驚慌中死去。   “斬殺泥堪主將,賞一個前程。”   孟固爾泰、吉爾哈蘭和阿吉格爾都將白甲集中到了鋒線,許下了賞格。   幾兄弟中身材最高大、力量最強橫也最嗜殺的阿吉格爾將鑲白部交給了手下,站在了中央大陣的最前方。他要親自斬殺對麵的主將,親手粉碎對方的士氣。他相信剛才隻是尼堪鉆了空子,現在,哪怕是自己手下的一個牛錄章京也可以讓對麵的泥堪膽寒,讓他們再次變成逃竄的豬羊。   孟固爾泰也相信這一點,會不會被再次殺穿大陣這種想法根本不存在於心裡,他像阿吉格爾一樣相信,麵對東金勇士的沖鋒,泥堪的勇氣就像春天山坡上的積雪,會迅速消失。   披甲持刀、生死相向,南北兩端的大軍不約而同的加速、疾馳。   這一次是曌軍從北向南沖,祖大壽和身邊的幾十名家丁親兵迎著陽光,身上的整塊胸甲、臉上猙獰的麵甲折射出刺目的光芒,晃得對麵有些人心裡發慌:   剛才那一陣,遠遠看去,這鎧甲鱗光片片如水波,但是近了之後居然沒看到這鎧甲有縫隙,似乎是整塊的精鋼,水波鱗光隻是鍛打出來的淺淺錘印反射的日光。也不知道這鎧甲有多厚?族中最強的勇士、最強的強弓剛才居然也不能射透,虎槍也隻能滑過,泥堪何時有了這種好東西?   疾馳的戰馬上,沒有幾息時間給人思考。   箭雨百步拋射,六十步內的遠射,三十步的重箭,三眼銃的炸響,無人理會的落馬者......   不過五六息的時間,雙方再次重復著奪命的手段,對撞在一起。   阿吉格爾也是久經戰陣,迎著大旗前麵的祖大壽直直而來,在戰馬接近的瞬間微撥馬頭,使戰馬突然拉開橫向的距離,仗著虎槍的長度,斜斜地猛刺向祖大壽。   祖大壽一個後仰鐵板橋,卻不是直直倒向後方,而是向右後方倒下閃避,握錘的左手在盔頂鬆開,右手繼續單手掄錘,鐵盔額前被掠過的虎槍鋒刃劃出一溜微不可見的火光,與此同時,阿吉格爾也被祖大壽掄到最大範圍的鐵錘擦過肋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略略晃了一下粗壯的身軀。   戰將在生死間交錯滑過。   這不是三國時期的武將單挑,可以撥馬再戰。雙方的大隊騎兵在奔湧向前,有進無退,一切以殺死對方、取得勝利為目的。祖大壽和阿吉格爾瞬間交錯而過,誰也沒有停留,繼續向前奔馳。   阿吉格爾身後的親兵看出便宜,輕磕馬腹,早已熟悉主人的戰馬流暢的微微改變方向,奔馳的軌跡畫出一條流暢的微弧,弧線的終點就是祖大壽。   祖大壽戰馬疾馳,頂著輕微的眩暈,果斷的放棄了精巧的招數,開口長嘯,長柄鐵錘大開大合,畫出一條條氣勢驚人的烏光弧圈,身周丈許方圓之內,交錯的阿吉格爾精銳白甲親兵紛紛落馬。   有被祖大壽氣勢所震懾的,稍有猶疑便錯過了祖大壽,給了祖大壽喘息之機,但這並不能壓製其他甲兵對一個前程的熱望,仍然向著祖大壽馳來,手中揮舞著掃刀、虎槍。   祖大壽久經戰陣,本就臨危不亂,客觀上,頭盔內漁網狀的內襯也帶來了良好的緩沖,微微眩暈間,祖大壽以最冰冷的理智猛踢馬腹,戰馬急竄間將長柄鐵錘輪轉成圓,猛掃狂砸,口中咆哮如雷,以兇悍的氣勢和大開大合的動作維持著生存空間。   祖大壽附近的家丁親兵當然也看到了剛才的景象,戰馬急速趨向祖大壽,三眼銃輪轉如飛,口中呼喝連連,一時間對麵的騎兵紛紛落馬,所有的鐵壁甲騎兵如同鐵錘砸進了東金的軍陣,砸出了一個凹坑。   一排接一排的騎兵撞進去,讓這個凹坑越陷越深、越擴越大,宛如月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