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架構 一十 全員輪調(1 / 1)

日月燃明 螳刀乂三山 4274 字 2024-03-21

群臣的表情清晰的落在了王戰眼裡。   王戰知道劉宗周為什麼皺眉,也知道翰林們為什麼苦臉,但王戰意圖明確而堅定:新科進士必須從基層做起。   以後的翰林院將會成為一個有經驗的谘詢機構、一個老年機構,最多是中老年機構,決不能是青年機構、畢業生機構。翰林院將近似與閣老並列,成為閣老的補充和製衡。   皇權也必須要下鄉,鄉長會成為最基層的綜合性人才,因為除了巡捕司,其他部司是不設立到鄉的,鄉長必然成為民政方麵的通才,眾多的鄉長就是三十年後的閣老人才池,真正的“宰相必起於州縣”。   至於人員擴充導致的俸祿翻倍甚至翻幾倍,那是必然也必須的,而與之相伴的,不算商稅、礦稅,隻要田賦新政在有力的監察下推行下去,隨之而來的好處必然是國用大增,施政有力,是全大曌擰成一股繩。這些增加的俸祿完全不是問題,得到遠遠大於付出。   另外,此番改製,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給有經驗的朝臣都提供一個上升通道,都有希望在五年之後成為閣老,最多十年。這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黨爭,減少互相之間鬥得你死我活、誤了國事的可能,畢竟人人都有了上升的機會,你再厲害,兩任之後也要換人。而閣老任滿之後進入翰林院做國務谘政,清貴尊榮,也避免了有經驗的人才流失。   看著各懷心腹事的臣子,王戰接著說:   “我大曌的官員本來就有任期考核製度,從此以後,不僅是閣老,凡領取朝廷所發俸祿者,無論兵、將、官、吏,文、武,皆實行同樣的任期考核輪調製,到期輪調,絕不允許哪個人在一地長久為官為吏、為兵為將、盤根錯節。”   具體的體製架構初步調整完畢,任期製之後,王戰繼續向下推行輪調製度。   王戰彼世讀史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思考,同樣的情況自己如何處理,讀到唐宋歷史的時候就曾經翻來覆去的思考過如何避免二朝各自的弊病,既要國富兵強,又要避免藩鎮,今日宣布的體製架構與律法製度便是一直以來思考的結果。   大曌的官是流官,到了任期即走,吏則並非流吏,而是坐地戶:就算朝廷規定了吏員三年一考、九年三考,考滿便調至異地任用,但實際上,許多吏員的兒子繼承了父親的一身實務本領,父親調走了,兒子同樣為吏,如此世代為吏,在地方上成了一戶戶吏員世家,且互相勾結、彼此庇護。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戶部的小吏,這些在戶部承擔幾乎所有數算統計等實務的小吏,幾乎全是紹興人,世世代代。   王戰現在推行的新製度就是針對這種情況,一則避免吏員長期原地不動甚至世襲,與地方士紳商賈勾結形成山頭勢力,為禍鄉裡,架空縣令,致使國朝政令難行;二則避免軍中某些人在一地長久經營做大、形成藩鎮。   至於軍隊也實行輪調製,會不會像宋朝那樣因為將不知兵、兵不識將而影響戰鬥力,王戰相信不會:像自己這樣的標準化訓練,士兵戰鬥力的生成完全不依賴於某個名將,任何一部分士兵配合任何一個調任的將領,都能打一樣的仗,何況還有宣導官的思想教育,戰力隻會高、不會低。   “聖上,頻繁異地輪調,小吏之家人、家業、田產如何照看?須知小吏多為本鄉本土之人,世代在一地生息,其優點便是熟悉一地民生事務,貿然輪調,此法恐有礙民生啊。”皇帝話音方落,新任北都察院總憲、左都禦史袁可立出班啟奏,說話間麵色有些凝重。   在他看來,吏員收入微薄,若像所有官員一樣輪調,經常異地搬家,恐怕會大大的損害吏員的家境。隻不過他通過邸報和孫承宗對皇帝也有了比較充分的了解,加上剛才所見皇帝論斷之嚴密,所以不自覺的開始相信皇帝定有安排,是以出言並不激烈,表現出的更多是擔憂。   “袁愛卿所慮有理。大曌縣令以上的官員自有府衙居住,小吏卻不行,三年一搬家確實是負擔,所以朕打算在所有府縣建立公廨。”王戰認為袁可立的擔憂是對的,因為他之前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隻不過在推出輪調製之前已經想好了解決辦法:   “每個地方,按照官員吏員定額,建立公廨,為所有官吏及其家小居提供住所,也免得許多低層小吏在輪調之後長期與家人分離,不能得享天倫。這公廨隻能是在職官吏及其家人居住,不在其職者不得居住,如告老榮休者,官府則收回公廨,避免有人長年甚至世代占據。若全家皆去任職之地,祖業田產可自行出租,也可由官府代為出租。”   “此法實行過程中,如果有什麼缺漏,總結出來、改進完善就是了。總之大家要牢記一點,隻要大方向是對的,就不能因噎廢食,不能因為有缺陷就什麼都不做、乾脆否決。就以輪調小吏來說,若不輪調,小吏子承父業、世代生根,盤根錯節,縣令卻是流官,三年即走,加之國朝的縣令隻知四書五經,完全不通實務,事事皆受小吏蒙騙甚至挾製,小吏欺上瞞下,無官員之名卻有官員之實,以朝廷之名濫加稅賦徭役,魚肉鄉裡,如此,當地百姓怎能不苦?便是縣令亦受其坑害。愛卿以為然否?”   王戰對欲推行之策早已胸有成竹,此時說來十分自然,利弊闡明,問題有解。   聽了皇帝的回答,袁可立有些驚訝,第一次親身體會到孫承宗所說的“天降聖人”。但又總覺得就這樣定了似乎有些草率,恐怕會有漏洞,可是眼前對於皇帝所說的又不能立刻挑出漏洞,一時便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黃立極等大臣雖已經見慣了皇帝的種種奇異,也照樣還是有些驚訝:吏員公廨?皇帝這是將每一件事的前前後後都考慮好了嗎?竟然將這等微末小吏的生計細節都考慮到了。   就在此時,戶部尚書郭允厚跳了出來:“聖上,聖上擴大言官隊伍,在全國道、府、縣設立各部寺對應的司局,官吏數量將會大增,恐怕比現有官員數量翻上數倍不止,至少數倍的俸祿,加上這巨量的公廨,將會是一筆極大的花費,恐朝廷歲入難以支撐,還請聖上三思。”   說完,郭允厚深施一禮。   他說的沒錯,大曌正式領俸祿的官員,也就是有編製的,在知縣以下隻有三人:縣丞,主簿,典史。也就是說,大曌一千三百多個縣,算上知縣,隻有五千多領朝廷俸祿的。至於與六部對應的縣衙吏、戶、禮、兵、刑、工六房吏員,以及什麼倉大使、庫大使、冶鐵大使、河泊大使之類的,都是不由朝廷發放俸祿的,這也從另一個側麵展現出大曌的一個弊端:沒有中樞財政。現在皇帝這樣一改,各部將對應的司局設到府縣,還要設鄉,且所有吏員都由朝廷發放俸祿,粗略估算,就算隻新招一部分,將原有的六房吏員都轉移過去,有編製、領朝廷俸祿的也還是要多上七八萬甚至十多萬,與原來比起來,確實十分驚人。   其他人聞聽郭允厚所言也都是大皺眉頭,這確實是令朝廷支出劇增,而他們習慣性的對朝廷支出增加感到排斥,雖然前麵已經聽皇帝說了那麼多。   “嗯......有何難以支撐?”王戰淡淡地看著哭窮的戶部尚書,輕嘆一聲,心中著實是比較失望,“且不說朕已經算清了田賦的帳,就說當年的陳幼學,興修水利,疏浚河渠,開墾荒地,栽桑種榆,令府庫充實,賑濟幾十萬災民,尚且能修建公廨供所有吏員居住,一介縣令在一縣能如此,其他縣令知府如何不能?朕厘清權責,各部寺從此權責清晰,再難推諉扯皮,上下一條線如臂使指,朝廷治政之效率將更勝張居正之時,朝廷如何便不能?難道都不如一個縣令陳幼學?”   “......”   聽了皇帝的回答,尤其是皇帝舉出的陳幼學,郭允厚心中發苦、嘴上訥訥。同樣是縣令,能被人記住的很少,陳幼學這個縣令則非常有名,因為他確實像皇帝說的那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積極主動,政績驚人。   一個縣令都能領著當地百姓治水開荒,迅速令一個餓殍遍地的窮縣變成一個桑榆遍地、灌渠縱橫、良田數千頃的富裕縣,連賑災都不求助上官,所有災民流民全部就地得到安置,朝廷不行?郭允厚隻能訥訥,他又不能說“那田賦是想收就能收上來的嗎”?那等於是自承無能。   看著為難愁苦的郭允厚,看著凝眉的諸大臣們,王戰決定再加點分量:“十幾天前,袁崇煥他們進京的時候朕就說過文武並重。朕已經在萬歲山草創了華夏陸軍學院,朕接下來還要建立一所華夏民政學院,培養具備實務能力、真正能造福百姓的官員。眼前嘛,首先就要先對現有的國子監學生、州縣官員進行培訓,先把丈量田畝、稅賦計算學會,免得他們像呆頭鵝一般,除了吟詩作賦,什麼民生實務都不會處理,處處被那些奸猾胥吏、地方士紳拿捏。他們是朕的官員、是朝廷命官,不是那些混賬的走狗。要打要殺,也得是朕,他們憑什麼拿捏欺辱?他們拿朕的懲罰嚇唬朕那些收不上田賦的臣子,收不上田賦的原因卻就在他們身上,他們簡直是該死!縣令收不上來田賦,罪該萬死的就是他們!”   前麵還好,說著說著,王戰最後的話明顯透出了怒意。   麵對皇帝明顯的怒意,下麵的群臣心中卻少見的沒感到緊張,反倒升起了些溫暖:皇帝最後怒氣沖沖甚至透出些殺意的話,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在“護犢子”,是對於縣令遭到架空挾製這樣的欺辱感到憤怒,憤怒背後顯然就是愛護、是將來必然的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