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鳶起了個大早,一直噴嚏打個不停。奇怪,昨晚明明好好睡覺好好蓋被子了啊。是誰偷偷罵我嗎? “喵~”一隻小巧的黑色貓咪舉起爪子蹭過來撒嬌。 “喲小黑,你也這麼早起啦。”陸鳶攪勻杯子裡的感冒藥,一邊喝一邊ruarua貓咪的腦袋,笑了,“你不怕我感冒傳染給你啊。” 小黑黏得更緊了。 喝完感冒藥吃好早餐,陸鳶對著鏡子,慢悠悠地梳著她的黑長直長發,嘴裡哼著輕快的歌。 昨晚加班到12點,下午才要去上班,然後她又請了姨媽假,擁有一整天假期。 “快樂~”可謂偷得浮生一日閑呀。 趁陽光正好,去遛貓咯,散步咯。 陸鳶帶著小黑走下一條長長的坡,兩邊杜鵑花開,常青藤環繞,粉嫩嫩青幽幽的,好看極了。柵欄另一坡,排列著鱗次櫛比的徽式古樓,常常傳來葫蘆絲和揚琴的樂音。 路上陸陸續續看到很多學生迎麵走來,充滿青春的氣息。 陸鳶的家旁有所學校,叫鑰海中學,和大名鼎鼎的音樂學府鑰海音樂學院同名,是其子校,不過並不專修音樂,依然是常規的中學。 每每心情不好,除了擼貓,就是看成群結隊的學生仔最開心了。 不過,這得7點多出門才能看見,畢竟學生們還是“早起的鳥兒”“初升的太陽”呢。 像平時10點上班,出門時校園已經靜悄悄。 陸鳶一路走到了海邊。離住的地方大概20分鐘腳程。呼吸著海特有的腥味,仿佛喝了海鹽撞奶一樣,耳鼻瞬間通暢了。 海麵波光粼粼,有漁民跳進海裡撒網。望著平靜的海麵,不知不覺中,思緒飄到那首歌裡,溯遊從之,無枝可依,無根所歸......她出神地發愣,連小黑拚命用爪子蹭她也沒察覺。 太陽明晃晃的,刺得眼睛有點生痛。 陸鳶閑逛到了十點多才回來,路過學校大操場時,一片沉靜,又氤氳著朝氣。 真是歲月靜好啊。 忽然,茂盛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大貓飛速穿過叢林一般。她腦海中閃過奇妙的想象——是《納尼亞傳奇》裡的水獺來找主人公了,還是《倩女幽魂》裡的女妖等著書生?亦或《少年遊》裡的尋香雀發現目標? 聲音戛然而止。 噢,也許是老鼠吧。 她邁開腳步,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而且越發清晰,好像是跟著她的。 哎?不會吧?真的有奇幻事件降臨? 她停下腳步,湊近隔著圍欄的、發出聲音的草叢,定睛細看,好像.......有一團白白的東西,在風中飄蕩,一顫一顫的。鬼魂嗎? “是誰?”她大著膽子喊了一聲。 綠葉間,白色的東西努力地挪動,不一會兒,真的探出一個“鬼”來——白色的頭發,蒼白的膚色,沒有血色的嘴唇,身上掛著寬大的運動校服,黑亮而深邃、折射著一點紫色、藍色、粉色、青色的眼睛冷冷淡淡的,發梢上還有一片葉子倔強地挺立。 還著實把她嚇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陸鳶控製不住地說話不利索,青天白日撞鬼了,是校園幽魂? “鬼”眨眨眼睛,眼底閃過一絲陰鬱,唇瓣動了動,發出嘶啞而低微,有點甜脆的聲音:“姐姐......可不可以.......幫我買盒......創可貼?” 說著,“鬼”伸出手來,陸鳶下意識地後退一小步,它似乎沒有察覺。 手裡,躺著一張揉皺了的10元人民幣。衣角沾著紅紅的東西。 是血。 陸鳶心驚了一下,好吧。TA不是鬼,是人,秀氣甚至可以說是瑰麗的麵龐,雌雄莫辨,讓人分不清是男還是女。因為太瘦而喉結突出,但聽聲音......也許是女孩子吧。 這孩子,怎麼會流血呢?這個時間點不在教室,還在草叢裡,不會被欺負了吧? “好,你等一下,馬上就來。”陸鳶伸手去拿錢,女孩手縮了縮,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眼前人。 真警惕啊。陸鳶一陣心痛,朝她微微一笑,“放心,一定會回來。”剩下的錢也會完完整整還回來。她沒說出後麵一句。 說著看了看小黑,“你看,我的小貓作證。”小黑很默契地坐在樹下,一動不動,打起了哈欠。 女孩這才放心地點點頭,用氣若遊絲的聲音道謝。 學校不遠處就有一家藥店。看這孩子的癥狀,學校不能染發......眼珠又是彩色的,應當是生病了—— 白化彩瞳綜合癥,白化病加上虹膜異色癥,白化病的升級。 在上世紀,還沒有這等怪病。據說第一個發現得這種病的人,還被抓去做實驗了。太慘了。 一陣秋風呼嘯而過,陸鳶抖了抖。想了想,不知道她傷口怎樣?又多買了些白紗布和紅藥水。 通往學校的那條路似乎很漫長,她看著斑馬線拉長孤獨的樹和影子,感覺像在做夢。 其實……她還知道這種病的另一個學名,叫“虛擬歌姬綜合癥”,聽說患病的人,會慢慢虛化,透明,魂飛魄不散,嚴重的話,隻有激活體內的某種因子色素,才能動起來…… 但,三十年前,專門研究此病的醫學教授,在公布這個學名的時候,即刻引發了追星一族的強烈不滿,他們還組織了示威運動,聲勢浩大,抗議聲震耳欲穿:“不要玷汙虛擬歌姬!虛擬歌姬神聖無比,怎麼能和病癥掛鉤!絕對不能用這個名字……” 同時,醫學教授的信息全被曝光出來,不僅她本人被抓出來網絡鞭屍,連帶著她的家人也一同被網暴了整整兩年。 後來她實在受不了,辭去了醫院的工作,帶著家人隱姓埋名,從此銷聲匿跡。 “虛擬歌姬綜合癥”這個名字,無人再提起,罹患此癥的候群,似乎也隨之消散在秋風裡,無人問津,醫學研究和治療少之又少。 會不會回去時,女孩就已經不見了?陸鳶心裡忽地騰起這種預感。 預感卻錯了。 陸鳶暗暗欣喜。 女孩乖巧地在原地等待,皮膚因火辣辣的太陽而變得粉嫩透紅。陽光灑在她臉上,仿佛含苞待放的花天使,太美了,又脆弱又美。 見她過來,女孩笑了。脆弱的臉顯得熠熠生輝。 一恍神,她覺得她和大瑤旗下的虛擬哥郎idol晚祈蠻像的,他也是這樣一頭白發,臉色粉嫩,總是溫和地笑著,讓人如沐春風。不同的是,少女身上多了太多憂鬱。 “吶~給。” 女孩伸出雙手,又急忙縮回另一隻手,隻用拿10塊錢的右手接過,好像在隱藏著什麼。 但陸鳶還是看見了。她的左手手臂,雪白的校服被血浸紅了半隻袖子,格外刺眼。 “啊,小朋友,你傷的很重呢。”陸鳶擔心地問,“要不要去校醫室看看?” 女孩搖搖頭,“謝謝,麻煩你了。”低下頭,一字一頓說道,“姐姐先回去吧,謝謝你。” 陸鳶點點頭:“好吧。記得好好處理傷口哦。”說著便走了。 還沒走遠,又聽到女孩的聲音,這次大了不少,甜脆少了幾分,更像薄荷般的少年音:“姐姐,姐姐!這些.......” 陸鳶已經走到沒有草叢的圍欄邊,女孩整個身體暴露了出來,不僅左手手臂,藍色的校服褲也隱隱約約看得出血跡。 陸鳶忽然間有股眩暈的感覺,跌入久遠的時空……那裡,仿若牢籠,雪白的布,幽藍的海底密室,噴血的喉嚨......以及,他越來越虛弱的叫聲...... “姐姐?姐姐?”女孩瑟縮著身體。 陸鳶定了定神,假裝沒看見她褲子上的狼狽,回道:“沒事,拿去用吧,還好買了,不然這傷勢,止血貼哪夠啊。” “可是......沒有多餘的錢了......” “不用不用......”還沒等陸鳶說完,女孩突然像受了驚嚇的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鉆進了草叢。 陸鳶驚呆了。怎......怎麼了?好利索......和剛剛弱柳迎風的樣子不一樣哎。 隔了好一會兒,教學樓那邊走出來一個老師,年輕,漂亮,純良,充滿活力,紮著高高的馬尾辮,大聲喊著什麼,走近了才聽清,是“陸同學——陸同學——” 女孩是聽到老師叫才躲起來的嗎?這麼遠都能聽到,順風耳啊! 女老師左顧右盼都不見陸同學的身影,看到呆立在外麵的陸鳶,急切地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白頭發的男生?” 男......男生?真的嗎?陸鳶更驚了。 陸鳶想到女.....男孩躲老師那害怕的表情,左思右想覺得不能出賣他,便搖了搖頭,“什麼白頭發?” “真沒看到?那你在這盯著學校這乾什麼。”女老師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懷念一下青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陸鳶胡扯道,風吹亂了她長長的劉海,蓋住大半張臉,她勾唇一笑,顯得莫名詭魅,“不行嗎?” 女老師深深的、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小聲地嘀咕,又像故意被她聽到一樣,“變態吧。” 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呢,陸鳶好氣又好笑。 這時,一道黑影飛快地閃進了草叢。 “小黑!”小黑一向很靈,估計意識到老師罵自家陸鳶了。 草叢裡很快傳來一聲悶悶的噴嚏聲。 完蛋。暴露了。 哎呀小黑!罵我的是老師,你“報復”學生乾啥呢。 果然,老師一聽到聲響,立馬走過去,一下子抓出一團白茸茸的東西,提起他的耳朵,近乎河東獅吼:“躲躲躲,讓你躲!全班都到齊了就差你!又想害我們班扣分是不是?” 男孩被她扯得生痛,東倒西歪,剛剛還有紅暈的雙頰重回煞白,隻一臉淡漠地對著老師。 老師被他漠然的表情激怒,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藥袋,“嘖”了一聲,甩手摔在了塑膠跑道上。 完了,還狠狠地瞪了陸鳶一眼。 然後,不由分說地扯著他往教學樓走,好像對他流血了這回事全然不覺。 陸鳶看著那一袋藥,正委屈巴巴地躺在秋風裡受冷。紅色的地麵與白色的藥袋,雖然紮眼,又不會引人格外注意。 或許,就像行色匆匆的路人常常不會關心地球臭氧層破洞越來越大,隻煩惱於“不想上班”“不想上學”“人生無趣”雲雲。 不知那個男孩,冷不冷,還在不在滴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