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校門和陸陸續續出來的學生,構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美好年華意氣風發,明晃晃的情緒張揚著,毫不掩飾。 不少學生的視線被路燈下的女子吸引過去。 綠色的絨麵裙仿佛巫女的裙擺,在腳下開出了花。一雙鴨黃色拖鞋毛茸茸的,毛上還立著兩隻小黃鴨。長長的齊劉海幾乎要蓋住眼睛,在慘黃的燈光下,隻露出皓白的鼻子和殷紅的嘴唇,好似魔幻電影裡吸血的黑巫師。 但她身量很小巧,模樣也小,看起來就像初中生。渾身卻散發著又邪魅又無畏的氣息,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仿佛是從異世界過來的。 她靜靜地站著,站成了“雕塑”,也沒注意來往行人異樣的目光。身後路燈略微向東傾斜,好像是她施了法術一般。 “哎?那個小姐姐......你看你看!像不像虛擬歌姬?” “是哎,難道是投影?” “新出的idol嗎。” “看起來像實力派。” “要不要去摸摸?” 兩個女孩子細細地交談著,另一個點點頭,一起興奮地朝她走來。 “巫女”動了一下,蹙起眉,撩開長長的劉海,終於有了活人的氣息。 大而黑的丹鳳眼,眼角上挑,幽深地盯著眼前兩個女孩子,像隻貓一樣,警覺而神秘。 兩個女孩子悻悻地,拉著手急欲離開。 “請問,你們是初幾的?”“巫女”開了嗓,瞬間不令人害怕了。 “初二。”高個點的女孩歡然應答,“小姐姐,你等人嗎?” “巫女”彈出藏在手腕上的全息影像手表,19:26分,等了一個多小時,依然沒見到白發男孩的身影,興許是錯過了。她回想了一下男生的模樣,挺高的,看著不像初一,也許她們認識呢。 “是啊,你們認識一位......白頭發的學生嗎?” 兩個女孩麵麵相覷,眼神一會兒恍然大悟,一會兒意味深長,一會兒虛虛掩掩,百感交集……“巫女”全看在眼裡。 “認識?”“巫女”笑了。 “嗯……”高個兒女孩剛想回答,矮個點的女孩就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臂,攔截了話頭:“不好意思不認識。” 她們好像不願意說……算了,別為難人家小姑娘。 “好,謝謝你們。” 矮個女孩拉著另一位快步離開。不料高個女孩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沖上去飛快地在“巫女”耳邊低語道:“你想找他,可以去後門。” 矮個女孩驚出一身冷汗,再次把她拉走,一路上半嗔半惱地說著什麼,高個女孩則摟著她肩膀,似乎在安慰。 “巫女”看著女孩們的背影,眼底的漩渦越發深沉,感覺自己好像卷入了什麼秘密大事件。 就像......多年前那個炎熱的暑假。 “他醒了嗎?”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輕顫著問。 “還沒。”身旁推著各種醫學器材的護士微微地搖搖頭。 而後,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可控製地顫抖了一下,很快又克製住了。 碩大的針筒,一不小心落了一滴不明液體,“滴——答——” 空曠的走廊,餘音不絕。 推著推車的護士和醫生並排而走,漸行漸遠,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小。 腳步聲重重地回蕩在空蕩蕩、冰冷冷的走廊。 許多藍色的透明晶體漂浮在廊道上空,乍一看,就像一張崩掉了的網頁格式,雪花四散。 “媽媽。”小女孩紮著雙馬尾的腦袋歪向一邊,晃蕩著雙腿,打了個哈欠,“哥哥什麼時候出院?” 被喚“媽媽”的女人臉色煞白,眼神空洞,似乎沒聽到小女孩的問話。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我想和哥哥玩!”困極了的小女孩沒有察覺到媽媽的異常,低了頭,看著自己的雙腳喃喃自語。 媽媽忽然用力地拍了拍小女孩的雙腿,厲聲道:“別晃了,我們回家!” 小女孩吃痛地咧咧嘴,卻不敢喊痛,她這才發現媽媽臉色極差。 媽媽猛地站起來,走路踉踉蹌蹌,渾身卻散發著不容人靠近的氣息,背影倔強挺拔。 媽媽走得很快,絲毫沒有回頭,好像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冰冷陰森的地方。小女孩趕忙屁顛屁顛地跟上。 哥哥又不出院,好無聊啊,這個月……我數一數,1、2、3……第三次來接他了,別說出院,連麵都沒見上,哎!哥哥到底得了什麼病啊?哥哥哥哥快快好起來和我玩吧......小女孩邊走邊在心裡嘀咕。 不知不覺中,母女倆終於走出了醫院,世界瞬間明亮起來。陽光透過樹影灑下來,仿佛躍動的星光。 小女孩回頭望,發現以醫院大門為分界線,世界一半在光裡,一半在黑暗中。 她們走向光,可哥哥還留在黑暗裡。 哥哥是不是被怪物抓走了,出不來。他害不害怕?他會不會哭啊?這麼黑,這麼冰冷。 “嗚——”一聲尖利的哭聲從後腦勺傳來,小女孩條件反射般朝哭聲跑去,抱住了佝僂著腰渾身發抖的媽媽。 “咦——唔——”媽媽又在隱忍的哭了,過了一會兒,許是感受到小女孩溫暖的擁抱,才放聲大哭起來。 小女孩看著媽媽撕心裂肺地哭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嚎啕大哭起來。 自從哥哥生病以來,媽媽總有崩潰的時候,或許是情難自控,或許是為了釋放,哭出來總比憋著好受多了。 每次小女孩安慰後,媽媽哭泣的時間總能精準地掐到20分鐘,20分鐘到,媽媽收起眼淚,挺直身板,反過來安慰起哭泣不能自已的小女孩來。 “鳶兒乖,鳶兒不哭了......” 母女倆就這樣相互治愈著,一遍又一遍。仿佛一個循環往復,噢不,萬劫不復的夢境。 多年以後,名為“鳶兒”——陸鳶的小女孩長大了。 媽媽還是那個精準時間哭泣的媽媽,而她,不知為何,再也流不下來一滴淚。 她抱著越來越消瘦的媽媽,半張著嘴,喉嚨乾澀:“沒事的沒事的,媽媽。” 女孩已經習慣了,甚至有點機械地在“完成任務”。 終於有一天,她厭煩了,她可恥地......逃跑了。 拋下媽媽,拋下哥哥,還有那個麵容模糊的爸爸。 而讓他們哭的源頭——哥哥,早已無影無蹤。 哥哥不在,家早就該散了。 爸爸說過無數次這句話。 可是為什麼哥哥不在,家就要散了呢? 她好像想明白了,可又好像至今都想不明白。 或許,很簡單的,大家都累了,靈魂需要休息罷了。沒有誰是誰的一輩子。 冷血嗎? 還有更冷血的。 現在的她,隻想切斷一切與從前的聯係,讓“陸鳶”徹底從地球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