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揚州圍棋道場(1 / 1)

華衣客商將一兩銀子推向陳義,表示自己一分也不要。   陳義哪裡抹得開這個臉,讓茶博士將銀子兌成一吊銅錢,默默數出五百文,又將剩下的錢推了回去。   “說好的兩人均分,我雖然窮,卻也不占朋友便宜。”   華衣客商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來:“不錯,錢某也下了半局,理應拿一份。”   說著,便示意青衣小廝去櫃上拿些糕點吃食,又喚茶博士沏上一壺上好的龍井,擺了一大桌。   陳義重生後隻吃了半碗粥,的確是餓極了,於是老實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   期間,兩人互相通了姓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   原來,華衣客商是鬆江人,本名錢長霖,字沐春。青衣小廝是他的長隨,叫品竹。   此次錢長霖前來揚州,並非做生意,而是受揚州大鹽商胡肇麟之邀,參與西湖道場今年的弟子入門比評。   與其他圍棋宗派不同,西湖道場並非圍棋名宿所設的傳承棋派,而是胡肇麟創立的啟蒙道場。   胡肇麟自幼嗜棋如命,又富可敵國,西湖道場自然非同凡響。   在道場裡,胡肇麟常年聘請數位四品棋士教少年學棋。每年春天,還會延請三品高手給好苗子指點一段時間。   如果運氣好,小棋手還能在道場遇到俞長侯、程蘭如等棋壇大師,得到他們指點品評。   總而言之,胡肇麟的棋力雖然隻有三品下,卻以一己之力為揚州培養出一批中堅棋士,近年隱隱有追趕圍棋盛地徽州之勢。   錢長霖道:“胡員外邀我兄長錢長澤做評判,剛好我兄長不得空,我便來轉轉。要是我大哥在,必殺得高老四屁滾尿流,也不用你出手相助了……對了,你的棋下得這麼好,是否在西湖道場學棋?”   重生前,陳義為了將妹妹拉扯大,平日不是做雜活,便是幫人跑腿,連棋館都沒進過,哪裡有時間去什麼圍棋道場。隻好搖頭表示沒聽說過。   錢長霖驚訝道:“那你跟哪個師傅學的棋?揚州名宿我大多認識,竟沒見過你。”   “瞎琢磨的,其實我的棋下得不好,今天隻是僥幸罷了。”   錢長霖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直呼不可思議。   按他的說法,陳義破局的那十幾步棋,至少要有五品以上棋力,才能下得出來。十三歲達到五品棋力並不奇怪,可要是沒人教過就能達到這個高度,那就太厲害了。   陳義怕說多露餡,於是借口天色已晚,家中有妹妹需要照顧,便起身告辭。   錢長霖連忙將他拉住:“五天之後,便是西湖道場新弟子評考入學之日,你不妨來試試。憑你的棋,至少能直升五品下,甚至五品上。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錢先生謬贊了,隻是小子家貧,還有十歲的妹妹要撫養照看,實在沒時間去道場學棋……”   錢長霖道:“那你更要去了。西湖道場非但不收束脩,還給五品以上弟子發錢。五品下每月五百文,五品中每月一兩,五品上每月二兩。若能升上四品,還可以常任道場教授,贏棋取彩,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那……我考慮一下。抱歉,天色已晚,再不回家我妹子該急了。”   “把這些桂花糕和肉粽子帶上……”   ……   謹慎起見,陳義在繁華的大街上轉了幾圈,發現高老四一夥人並沒有暗中跟來。   仔細想想也是,棋鉤子的盤外招雖多,最終還是要在棋盤上爭勝,才能贏得棋彩,才能保證長期收入。   如果每次輸了錢都打人泄憤,或暗中搶回彩銀,早就被茶館、棋館的老板們報官抓起來了。   茶館、棋館需要招攬棋友到店裡下棋,不會容忍棋鉤子破壞規矩,壞了店裡的生意。   也就是說,高老四就是想報復,也多半在棋局上出招,而不是棋盤外。   想通之後,他放下心來,哼著的小調放心回家。   左手拎著一包桂花糕,右手拎著兩個肉粽子,兜裡還懷著半吊錢,心情比剛出家門時,輕快了十幾倍。   天色已近黃昏,各家各戶都升起了裊裊炊煙。   快到胡同口時,陳義看到自家灶房也有炊煙冒起,想來是自己的妹子正在熬粥,心中不禁一陣溫暖。   轉過一個拐角時,他探頭看了一下,隻見陳星正站在家門口左看右看,焦急地等著兄長回家。   在昏黃的斜陽下,她全身似乎籠罩在一層光暈之中,看起來也沒那麼乾癟和瘦弱了。   “啊!梁家的老太太是識貨的,知道我妹是個美人胚子。”   陳義心中感慨著,將雙手放在背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笑吟吟地從巷角轉出。   “哥,你回來了!”陳星叫道。   三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她是真的害怕兄長為了籌錢,會做出危險的事。此時看到人終於回來,才徹底放下心,歡快地迎了上去。   見對方一直將雙手放在背後,心中又滿是疑惑:“哥,你的手怎麼了?”   “猜猜看,這是什麼?”   陳義不再賣關子,將左右手的糕點抬到妹妹的高度,輕輕晃了晃。   陳星將鼻子湊了過去,狠狠地吸了幾口氣,然後發出一陣歡呼:“這是桂花的味道;這是……這是粽子,好香啊!是肉餡的?”   “每個粽子夾一塊五花肉,還有綠豆和香菇。”   “哇……”   陳星上一次開葷,還在幾年前。聽到粽子裡有五花肉,哪裡還忍得住,立即牽著兄長回到家中,在灶臺上開了一個。   陳義早就吃得飽飽的,便端起一碗粥,說起下午茶館的遭遇。   陳星自己不會下棋,不知道在“棋鉤子”手裡贏錢有多難,但是五百文錢進賬是實實在在的,自然是欣喜萬分。   將錢收好之後,她又擔心地問道:“你害得高老四輸了一兩銀子,他……他不會找人揍你吧?”   “應該不會,他隻是棋鉤子,又不是流氓,不至於做那樣的事。”   陳義寬慰了一番,又笑道:“論下棋,十個高老四一起上,伱哥都不怕,放心好了。大不了,哥明天換個遠一點的茶館,讓他們找不著。”   “那能行嗎?”   “怎麼不行,明天看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