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後,隻有兩人尊稱陳義為“小兄弟”,一個是華衣客商錢長霖,一個是眼前的張老板。 其他陌生人,要麼稱呼他為“小子”,要麼稱他為“小毛孩”,還有叫“小癟三”、“小雜種”的。 兩次被尊稱為“小兄弟”,都是展現棋藝之後。 陳義不禁感慨,哪個世界都有本事的人,才能得到尊重。 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他也很鄭重地拿出一顆棋子,放在桌麵上:“張老板,我猜單。” 陳義猜先正確,於是學著正規的執棋手法,用食指和中指夾起一枚白子,以堂堂正正的一招小飛掛星開局。 這一次,張老板收起輕視之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應戰。 他對陳義的落子如飛視而不見,按自己的步調行棋。每到猶豫不決之處,便抬手示意仆人點香計時,絕不占半分便宜。 五品棋士與一個小孩子分先對弈,自然引起極大關注。 很快,棋桌旁邊便圍滿了觀棋者。 非但閑著無事的棋客被吸引,就連幾個正在對弈者,看到這邊熱鬧,也丟下棋子過來觀戰。 雖然第一局以陳義獲勝告終,但很多人覺得是張老板太過輕敵之故,“實屬運氣,非戰之罪”。 所以,大部分人仍將盤外注壓在張老板這邊。 然而,絕藝是科學的結晶,招法豈是五品棋士能招架的。棋局才下到中盤,張老板便落後近十目,即四到五個子。 張老板全神貫注地下著每一手棋,即使劣勢越來越明顯,也絲毫不為所動。 也正因為他下得非常謹慎,每手棋都竭力思考,所以兩人足足下了兩個多時辰,棋局才終於進行到收官階段。 僅一局棋就下了將近五個小時,陳義不禁有些心浮氣躁。 賽金花的債期已到第九天,即明日就要湊齊三兩銀子還債。再這樣磨磨蹭蹭下去,下完這局棋館就差不多打烊了。 他開始有點理解高老四的心情,對手下得太慢,確實有點氣人。 然而,張老板是如此專注,似乎將這場對弈當成天底下最重要的事,讓人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去催。 陳義不禁在心中感慨:“也許這就是圍棋的魅力吧,可惜……我乃凡夫俗子,真的沒法體會。” 他在百無聊賴中收著大官子,絕藝判斷,雙方的目差漸漸上升到三十目。 就在他以為棋局將平淡結束的當口,刺耳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叮……尊敬的普通會員,本局絕藝已為您實時演算200手,如需繼續使用,請開通金卡會員或白金會員,謝謝。】 “what the fuck?” 陳義異常惱怒,一句外文國罵脫口而出。 觀棋者們麵麵相覷,不知所雲。 張老板本在埋頭苦思,想著怎麼收官才能少輸一些,這一聲響如巨雷,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滿臉疑惑地問道:“小兄弟,你剛才說什麼?” 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陳義很快回過神來——對局仍在繼續,不可失態。 “沒,沒事。” 他站起身,向四周拱了拱手:“諸位,實在不好意思。我晌午沒吃飯,肚子有點餓,‘我餓得乏了’。” 此時,棋桌邊雖然有多達三十幾個觀棋者,卻異常安靜,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忽然,震天的狂笑在人群中響起,很快擴散到整個棋館。 “哈哈哈!哈哈哈……” “什麼叫我餓得……我餓得乏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你別再說了,哈哈哈……” 不少人扶著桌子狂笑,還有幾個一邊笑得鼻涕眼淚直流,一邊“啪啪啪”地拍打著大腿。 就連最嚴肅,最穩重的老者,也在一片狂笑中忍得麵部扭曲,表情極其怪異。 陳義式冷笑話的殺傷力是如此之大,以至於一刻鐘之後,張老板再次拿出兩顆棋子,擺在棋盤上認負。 “張老板?” “罷了,罷了。你的棋藝非我所能及,唉,不下也罷。” 想到困境竟以這麼滑稽的方式過關,陳義不禁在心中大呼僥幸。 “那……小子就謝過了。” “好說,你那個笑話,也值得一百文。” 張老板收著棋子,忍不住又問道:“小兄弟,你真不是西湖道場出來的棋士?” 陳義對此人頗有好感,不忍欺瞞,老實答道:“確實不是,我連西湖道場在哪都不知道。” 張老板嘆道:“我與西湖道場的沖品少年下棋,亦沒有輸得這樣慘。沒想到今天……真是山外有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人外有人啊!你的師傅‘絕藝’姓甚名誰,棋居幾品,可方便告知?” 陳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好說絕藝乃山間野鶴,從未參與棋品評定來敷衍。 聽說“絕藝”是世外高人,張老板不禁悵然若失,能教出陳義這樣的弟子,實力怎麼也得有二品,在揚州算得上頂尖了。 可惜對方不肯透露名字,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他沒法繼續追問下去。 張老板讓仆人再次付了三百文彩金,便帶著惆悵離去。 陳義遭受“會員提醒”的重大打擊,也沒有心情繼續對局,付了茶錢之後,也離開了潘景齋棋館。 走在大街上,他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圍棋不像其他棋類,可以憑精湛棋藝迅速結束對局。特別是帶子彩的彩棋,大多數人都會下到收官結束。而下到收官結束,一般要走兩百五十手以上。 如果對手的棋力比較強,或者中盤打劫較為激烈,就是下到三百多手的棋局也很常見。 “普通會員”每局限製分析兩百手,顯然不足以應付所有對局。以他孱弱的棋力,在收官階段的幾十或者一百多手棋裡,絕藝前期積累的優勢多半會葬送殆盡。 沒法繼續贏棋,就沒法在最後一天湊夠銀兩還錢。還不了錢,陳星就會被賽金花帶走,賣給一個傻子當奴婢。 進了高宅大院,就輪不到奴婢說話了,主家有一萬種方法逼人就範。 陳義越想越頭疼,忍不住大罵:“鵝廠罪大滔天,搞得百姓怨聲載道……這話是一點兒都沒說錯啊!”
第一十章 鵝廠罪大惡極(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