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麗春院擂臺賽中，察元沒有拆穿胡大小姐（杜若飛）的女子身份，也沒有就“中途換人”提出疑義，有君子之風。 　　陳義想了一晚，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帶著棋譜抵達揚州運河碼頭，見到正準備登船的察元時，仍覺得有些忐忑。 　　察元一眼就認出陳義是無名客，顯得很大方。兩人在碼頭附近找了一個小茶館坐下。 　　“無名君，昨晚你們憑棋藝戰勝了我，沒什麼可介懷的。你特意前來送行，在下非常感謝。” 　　“這個……算了，其他就不說了，”陳義從懷中拿出《絕藝譜》，交到對方手上，“這是我的師傅【絕藝】最近的一盤對局，還有西湖道場唐偉師傅的品評，若不嫌棄，可以帶在路上看看。” 　　察元是本因坊門下第一少年高手，然而昨晚一局還撐不到二百手，當然對“無名客”佩服得五體投地。 　　心想著，絕藝是“無名客”的師傅，想必是超凡入聖的人物，對局一定十分精彩。 　　所以，他鄭重地雙手接過，肅容道：“無名君，這是一份珍貴的禮物，我一定仔細研讀。” 　　“嗨，也沒多珍貴，過陣子大量刊印，也就一兩銀子一本，不足掛齒……” 　　察元沒有理會對方的自謙，在小桌子上擺開一副隨身攜帶的小棋盤。 　　陳義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是，再來一局的意思？這個察元可是個正人君子，我可不能再用絕藝和他下，把他打自閉了。 　　哪知察元並未邀請陳義對弈，而是在棋盤上擺下六顆子，再次開口道：“無名君一定對這個定式有過深入研究。” 　　陳義仔細一看，白棋第一手是小飛掛角，接著二路小飛，第三手回拆二。黑棋先是小飛防守，第二手是尖三三防守。 　　這是極其常見的一個定式，隻要稍微學過幾天圍棋，沒有不會的。 　　張永元也曾就這個定式講過很多後續變化，勉強可以算是“深入研究”。 　　陳義道：“不算很深入，對後續變化略知一二。” 　　察元點點頭，然後將星位黑子和二路小飛的白子拿掉，讓黑白子都隻剩下“拆二”。大家都是拆二，非常公平，沒有優劣之分。 　　“請問無名君，如果此時白棋二路小飛，你會尖在星位嗎？” 　　陳義不用喚醒絕藝，也知道黑棋此時應該擋在平三二，或者壓在平三四，絕沒有尖在星位的道理。 　　不過，他仍猜不透對方擺這個定式的用意。 　　“難道，他想教我一個新定式？氣氛都烘托到這了，至少也該傳授李氏飛刀那個級別的復雜定式嘛，怎會舉這麼簡單的例子。而且在他心裡，我不是比他厲害得多嗎？” 　　陳義心裡這樣想著，答道：“當然不會，此時下在星位，有緩手的嫌疑。” 　　“沒錯，所以我判斷，這個定式黑棋略虧。白棋小飛進角時，黑棋不應該尖三三應對，而應該脫先。不知無名君認為如何？” 　　陳義仔細回想下過的局棋，遇到這個定式時，絕藝大部分時候都會選擇脫先。 　　不過，即使黑棋下在尖三三防守，勝率也僅僅降低1%而已。如果沒有剛才尖三三防手程，人力根本無法分辨尖三三的優劣。 　　這麼推導方法如此簡單，卻能得到一個與人工智能相同的結論，真是巧妙之極。 　　察元道：“無名君，這是本因坊家道策前輩所遺留的一個法門，名曰’手割‘。中國有句古話，叫’禮尚往來‘。我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隻好以此法回贈，希望無名君不要嫌棄。” 　　“手割！” 　　陳義知道，在AI時代之前，手割法是職業棋手研究定式的最佳方法。隻是自己當時棋力低下，隻是聽說過，並不知道該怎麼去割。 　　現在棋力漸漲，察元又舉了個例子解釋，才徹底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有絕藝實時分析勝率，並不太需要手割法。 　　可此時手割法還在本因坊家內部使用，算是獨門小秘技。察元就這樣教給一個異國人，稱得上非常慷慨了。 　　陳義道：“既然是獨門秘技，教給我……不怕受到師門處罰嗎？” 　　“不妨，你的棋力比我高得多，可見中華棋士沒有手割法，一樣可以提升棋藝。這個小技巧，隻不過比較方便罷了，不值一提。” 　　說完，察元便站起行禮，再次告辭。 　　陳義看著對方離去背影，暗嘆：“真是有範啊！這小孩有這樣的胸襟，再過幾年，搞不好能晉升超一流的行列。下次想贏他，找書苑ｗww.zhaoshuyuan.com就不那麼容易了。” 　　…… 　　送完察元，陳義步行返回道場，打算收拾包袱行李準備前往鬆江。 　　不料剛進大門，就被王管事請了過去。 　　看著桌子上擺著二十四顆銀元寶，足足有一百二十兩，陳義不禁吞了吞口水。 　　“管事大人，這是？” 　　“今天早上麗春院送過來的。昨晚客人給你打賞了一百零五兩有餘，老板自己又添了十五兩，湊夠一百二十兩，都在這了。畫個押簽收吧。” 　　一下子得到這麼多錢，陳義差點被巨大的幸福擊暈。 　　這可是足足一百二十兩啊，足夠買下一座小宅院，順便再雇個半大使喚丫頭了。普通人攢十年，恐怕都攢不下這麼多錢，自己居然靠一盤棋就賺到了。 　　陳義差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合理。 　　昨晚觀戰者有好幾百人，有身份的士紳老板就有幾十個，每人打賞三五兩，就不止二百兩了。 　　照這麼說來，麗春院老板肯定分了不少手續費，然後再摳出十五兩來做人情。 　　高階棋士的收入就是這麼高，嗯，非常合理。 　　王管事看著陳義笑吟吟地畫完押，又拿出一份書信。那是胡肇麟親筆寫的書信，內容是委派道長陳義，到鬆江錢家拜訪學習。 　　陳義深知，這封信雖然隻有寥寥幾十個字，份量卻不比一百二十兩銀子輕。開玩笑，揚州大鹽商的親筆信，怎麼也得值個幾百兩吧。 　　想不到沒有提銀錢要求，所得卻如此豐厚，以退為進的策略，真是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