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月下的長安城佇立在一片肅穆中,青黑色城墻浸潤著無聲的威嚴,像是一尊久立千年的巨人。 但如果走近些的話,城中滲出的嬉鬧喧囂聲無疑又給這座古城賦予了更鮮活的生命,讓這尊巨人有了心跳與呼吸。 張高秋就在與這尊巨人對視。 風從這座雕塑旁邊吹過,卻連他的衣角都無法吹動。他漆黑的眸子裡仿佛有扭曲的影子在生長蔓延,就連皎潔的月光都無法穿透那些陰影迷霧。 夜風卷起些許沙粒,卻一頭撞在青黑的城墻上,撞得四分五裂,向各處流竄。 突然,張高秋動了。 不對,不是他在動,而是他身上的月光在動。 月光扭曲蜿蜒流動,像一條條發著光的細長蟲兒,在他身上探頭探腦,肆意的攀爬。 沒過多久,張高秋的體表就已經被這些蠕動的長蟲占滿了。無數條月光在他的頭發上臉上脖子上手上以及各處地方翻滾纏繞,像絲線一般將他給牢牢的捆住。 隔近點甚至都能聽到蟲群在他身上扭動的聲音,聲音細碎而密集,光是聽到就讓人頭皮發麻。 張高秋仿佛全然聽不見也看不見,完全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變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沉默的與巨人對視。 “噝~噝~” 仿佛有什麼聲音。 是皮膚悄然裂開的聲音。 無數條細小而狹長的裂縫出現在張高秋身上,臉上、耳朵上、鼻子上、手上甚至就連眼睛裡都爬滿了一條又一條細微的裂痕,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摔出了無數裂紋瀕臨破碎的瓷人。 下一刻,鮮紅的液體就從這些裂縫中冒了出來,細長蟲群如同汲水一般,在張高秋這孔泉眼上開始汲取甘冽的泉。飲用了泉水之後,長蟲們原本瑩白的如玉的身體上悄然多出了一縷縹緲的紅色。 風不知何時變大了,發出嘔啞的尖嚎抱頭亂竄。 仿佛是受到了刺激一般,蟲群開始了更加瘋狂的蠕爬扭動。 而瓷人就在這愈發尖銳刺耳的躁動聲中,緩緩勾出了一個如同鬼哭般的笑容。 他說二。 ———— 商君止愁啊。 他現在一個人蹲在地上,百無聊賴。 好哥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可能是在他們買完糖葫蘆之後,可能是在買糖葫蘆的途中,也可能他們根本就沒去買糖葫蘆。 他記不清了。 他感覺自己今天真真有點不對勁,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就連帶著眼睛都出了問題。 怎麼幻覺還越來越嚴重了。 看著一條滿是吸盤和眼睛的觸手從自己的眼前飄過,商君止喃喃自語。 揉了揉眼睛,再望去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觸手,商君止茫然四顧,看了半天才發現那是一個印著章魚圖案的氣球。 商君止瞪大眼睛盯著那個氣球,那氣球就在觸手章魚和氣球的形態之間來回變換,恍惚間,商君止好像還看見那章魚好像對他揮了揮腕足,而那足也隨著揮動對他眨了眨眼睛。 看來之後得少看點克係了。 鹹魚默默下了決心。 其實幻覺最開始並沒這麼嚴重,但是當商君止開始回想最開始出現幻覺的情景時,他發現自己又想不起來了。 不對,好像也不是想不起來…… 鹹魚努力的回想自己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眼睛出現了幻覺時的情景。 “賣糖葫蘆嘍!” 是小販的吆喝聲。 “喏。” 好哥們將東西交給他。 “甜。” 大蘿莉盯著他一臉認真的作了評價。 “媽媽你看……” 一小屁孩指著他。 “哇,真的會轉欸~” 誰家小姑娘? …… 無數畫麵在他的腦中旋轉碰撞,播放著一段又一段的畫麵。 他發現自己有點分不清了。 他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對於時間的概念,記憶也隨之亂了套,在他的腦袋裡肆意紛飛,讓他頭痛欲裂,他想控製自己不再去想,可徒勞的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下一刻,他便淹沒在洪流中。 “罕見。” 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說的話。 “痛~” 這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對話? “加油!” 這真的是她說的話嗎? …… 記憶在腦中炸碎,眼前是一片受激後產生的黑,疼痛像潮水一般將他席卷。商君止抱著腦袋,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順著墻壁倒了下去。 腦袋裡好像有一千根針在攪動,又像是一千臺鉆孔機同時在他的腦子裡做開顱手術,就連神經都快被撕裂。 好不容易轉了個身,他開始拿頭在墻上猛撞,想要以此來緩解疼痛,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倒在地上弓著身子來回翻滾,又拿頭對著地麵猛砸,但是都沒有用,疼痛並沒有減輕半分,反而愈發劇烈。 腦中仿佛在發生爆炸,巨大的爆鳴聲震得他眼前的黑色都蕩出一陣又一陣猛烈的波紋,就連耳朵都在嗡鳴。 商君止感覺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自己的臉上流動,但很快又意識到那是湧出來的血。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房裡破口大罵,聽到有人在說些什麼東西,聽到有人在問他什麼。 但是他全都聽不清也看不見,眼前依舊是一片激蕩的黑色,腦中依舊有尖銳的爆鳴聲在回旋,無邊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將他的意識卷進無底的深淵…… …… “喂,醒醒。” 商君止陡然驚醒,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潮水不知在何時消散無蹤,隻有全身各處隱隱傳來的陣痛還在訴說著剛才的噩夢。 眼睛恢復了色彩,耳中盤旋不去的爆鳴聲已經在不覺間消散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呆呆的看著自己乾凈的手——就連先前臉上湧出來的血也消失得一乾二凈。 商君止有些茫然,他有點搞不清現在的狀況,夢醒般的昏沉籠罩著他,閉上眼睛甩了甩了頭,試圖將腦中的不適感強行驅散,可那股熟悉的眩暈感又不倦的找上了他。 昏昏沉沉的,他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那隻纖細的手。 “發啥愣呢。” 那隻手不滿的在他麵前揮了揮,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 商君止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看著麵前的好哥們,嘴唇蠕動,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走。” 隨後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了,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被帶著往前,讓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地上。 他跟著那隻拉住自己的手往前走,順著手往前看便是一個嬌小的身影,看著那個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身影,他總感覺一陣熟悉。 隨後他便恍然大悟。 這是自己拜了把子的好哥們啊。 可是。 我為什麼會跟一隻章魚拜把子呢? 低頭看著纏住自己手的腕足,商君止很是疑惑。 可那股熟悉的眩暈感卻一直催促著他放棄思考,快快沉入夢鄉。 商君止自認為是個意誌堅定的人,不會輕易為外物所改變,他向來都以iron man自詡,畢竟鋼鐵般的意誌可不是說著玩的。 所以他很快就放棄了思考。 畢竟,就算自己忘記了為什麼會跟好哥們結拜,但是這股身體上的熟悉感卻做不得假。 過去肯定發生過千百次這樣子的事情所以自己才會這麼熟練。 放棄了思考的鹹魚抬頭望了望掛在天上的月亮,他心想真是個美好的晚上。好哥們帶他走的這條街出乎意料的人少,這讓他也略微感到自在了些。 可是,就算如此,他依舊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到底是什麼事呢?他抬頭望著月亮怔怔發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感覺到手被輕輕的拉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 商君止一低頭,便看見好哥們指著那邊一個小販,一臉認真的說: “糖葫蘆。” ———— 李否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好姐妹。 或者說,她現在有點生氣。 她有點不理解為什麼好姐妹今天這麼奇怪。 前麵怎麼喊都喊不應,自顧自的在那發愣,後麵好不容易喊醒了,想帶著他去買糖葫蘆補償自己,結果莫名其妙的人就突然沒影了,害她在那裡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現在居然又跑回來了! 李否很生氣。 盯著麵前的好姐妹看了一分鐘,李否最終決定讓他給自己買三串糖葫蘆作為補償。 原本她隻打算要一串的,但是誰叫他突然就不見了,害她找了半天,所以必須給予嚴峻的懲罰! 這樣他就看不出來我其實想吃三串了。 大蘿莉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但是感覺好姐妹變笨了啊。 她踮起腳摸了摸眼前好姐妹的額頭。 看著又露出那副呆呆傻傻模樣的好姐妹,大蘿莉有點擔憂。 智障會不會傳染呢? 李否咬了咬大拇指,認真的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 百般思索仍無果的大蘿莉最終放棄了對於這個究極命題的探索,看著眼神逐漸清明的好姐妹,她很高興自己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偉大夢想了。 “走。” 大蘿莉抄起好姐妹的手撒腿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