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楚雖三戶

“傳我命令，後軍轉前軍，給我務必擋住屠餘那幫雜碎！”

說到這裡，冒頓語氣頓了頓。

“敢後退者，殺無赦，子女發賣為奴！”

周圍的部落首領，不由一個個神色凜然，眼神遊戲復雜。

匈奴這次幾乎是舉族遷徙。

除了被保護在中間的婦孺，各部落中但凡還能行動得動，能爬上馬背，提得起彎刀，挽得起弓箭的老人，都在後軍之中。

這其中，不乏因為傷病或者老邁，是從軍中退下來的老人。

冒頓的命令，無疑是讓他們去死。

但大家並沒有出言反對。

危機關頭，舍棄老人，保住部落的種子，已經是草原上不成文的傳統，殘酷的生存環境，總是會滋生殘酷的生存法則，這幾乎是種族延續的本能。哪怕是不發生戰爭，遇到災荒的年月，也會有族中的老人，在寒風呼嘯的夜裡，掀開帳篷的簾子，孤身一人走入大雪深處，為的就是為家中年輕人多留出一份口糧。

“滾——”

相比於冒頓這位倒黴孩子，遠在雲夢澤畔的趙郢，就輕鬆多了。

楚國與秦國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尤其是秦昭襄王這貨，打著和談的旗號，把楚懷王騙至武關，趁機擄到鹹陽囚禁，並導致，楚懷王客死於秦之後，雙方便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到後來，秦軍滅楚，與楚國展開了數次大戰，楚地百姓家家掛孝，幾乎家家有親自死在始皇帝統一天下的大戰之中。

隻要進入大秦的領地，就能擺脫屠餘部落的追擊。至於進入大秦領地之後，如何向大秦交代的問題——怎麼也比麵對屠餘大軍更好解決。

互圖大叔，今年已經六十有三。

這一支已經失去自己強壯身體的隊伍，放棄了他們最擅長的騎射，直接展開了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沖鋒。

臨來之前，羋姬囑托他代為祭奠外祖父母，他自然不會忘記。

“此地緊鄰雲夢澤，有山川湖泊之利，為何當地的這些百姓會落魄到這種地步……”

始皇帝下令修建的馳道，也不得不到此轉折，經過衡山，轉而向北。反倒是在更南方的會稽郡，有馳道可以直通瑯琊，與鹹陽相連。

後軍中的老人，沒有一個人喧嘩，就默默地拔出腰間的彎刀，緩緩擦拭。

大秦攻取天下的時間拉得太長了，有太多的人，因為這場統一之戰，死在了各自的戰場上。老百姓，或許不會在意，到底是誰做了皇帝，但一定會在意，是誰殺死了他們的親人。

此時，他坐在馬背上，一邊慢慢地擦拭著手中的彎刀，那冰冷的觸覺刺激著他的毛孔，讓他恍惚回到了過去隨著老單於四處征戰的場景。

再悍不畏死的老卒，也總歸隻是老卒。

他已經想好了，強行突破白道川，進入秦地之後，隻要屠餘大軍不追殺過來，他們就立即就地收攏大軍，待在原地，向大秦求助。

一個多時辰之後，等項羽帶著人，終於砍下敵軍的最後一顆人頭，指揮著手下的將士清理出來最後一處障礙的時候，冒頓帶著大軍終於抵達了白道川的盡頭。

廝殺在沖鋒的一瞬間響起。

那老者罵完，當即沖著腳下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後挑著兩條草魚，揚長而去。

“我互圖好強了一輩子，不能臨到最後死在別人的馬蹄下……”

身後的項羽，終於遇到了自與匈奴各部落交戰以來最慘烈的一次交鋒。

這個時候，個人的勇武，已經沒有了多大的意義，除了趙郢或者是項羽這種超常規的戰力，沒誰能擋得住這種對沖之力。

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到了最慘烈的階段。

馬背上，沒人說話，整個隊伍，如一道沉默的洪流，迎麵撞上了後麵的屠餘部落大軍。

想著自己隻要推行科舉，逐漸的改變朝廷用人的製度，納百家為己用，再推出大秦說書郎製度，對天下百姓積極宣傳始皇帝製度的好處，以及朝廷的政令，就一定能夠逐漸改變各地對大秦的觀感，讓這個各項製度，都遠超後世王朝的帝國繼續延續它的輝煌。

這些時日，他已經摸清了這位傻大個的脾性，知道沒有趙郢的命令，這貨也不敢動自己。

但這一次，他如同逆流而上的魚，第一次感受到了強大而堅韌的阻力。這些看上去已經老邁的匈奴人，悍不畏死地直直地撞上他的長戟，不閃不避。

然而，直到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遲疑了。

唯一能做出的應對，就是舉起手中的長槍，催動自己胯下的戰馬。

“請問老丈，望山怎麼走……”

所以，他們不管誰要不要復國，隻要有人要推翻暴秦，他們就願意“贏糧而景從”！

誰做皇帝都可以，唯獨不能是秦！

項羽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與匈奴人最硬的一場仗，是與一群老兵的交鋒。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沖鋒，小一號的天龍破城戟每一次揮動，都會帶起一蓬血霧。

他身邊的老夥伴，怔了怔，沒再說話，湊過來，拿著他剛剛用羊皮夾襖搓的繩子，打了一個結，然後把他死死地捆在了馬背上，然後爬回馬背，默默地脫下自己的夾襖，學著互圖的樣子，開始搓繩子。

看不見自家兩個孫子，但他知道，他們在，所以心裡越發安穩。想了想，他脫下身上的羊皮夾襖，拿著手中的彎刀，熟練地揉搓成一根堅韌的長繩，然後招呼身邊的同伴。

一圈下來，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從進城以來，周圍的目光大多充滿敵意的原因了。

趙郢慣例，沒有讓大軍入城，就駐紮在了城外十裡一處敞亮的高坡。

冒頓：……

“走！”

趙郢不出聲，隻是默默地觀察著，心中很是有些感慨，這裡還是郡城，就已經是這幅樣子，他不敢相信，那些更加偏遠的鄉村，又會是一番什麼景象。

於是，大軍，就這麼停了下來。

有互相援助的道義！

當然，是奔著屈原去的。

“你——”

南郡就是後世的荊州，位於漢江南岸，治所在後世的江陵。對於這裡，趙郢後世的時候還來過一次，還親自去楚國的都城郢地舊址看過一次。

趙郢若要想抵達長沙郡，就必須在此停下，改乘船隻。

對此，朝廷雖然已經有了安排，但他的行軍速度太快了，哪怕是有朝廷的詔令，南郡這邊的官府，一時半會，也沒辦法給他調集足夠的船隻。

兩軍大軍，毫無花哨的撞上！

“殿下怕是在鹹陽待得久了，不知道這些山野小民的難處……”

等雙方大軍撞在一起，失去了最初沖擊的力量之後，雙方的實力對比頓時突顯。老邁的肢體，終究擋不住屠餘部落身經百戰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