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人呢？” 　　付清豐一邊扒拉著落滿灰層的床鋪，一邊問陶侃侃。 　　陶侃侃剛從床邊的抽屜裡找出一個日記本。這座精神病院裡滿是燒成黑炭的遺骸，有些布料和紙張還沒被風吹散，剩下灰色的剩餘物。幸存下來的物品全都蒙上一層灰塵。 　　他們是第十三部調查組的第三小隊。 　　雖然是叫做第十三部，實則並沒有一到十二部。第十三部是隱藏在中國的民間組織，他們對外的稱呼是中國近代民俗傳承協會。 　　在調查這些事件以外，第十三部也會偶爾組織民俗宣講活動，他們樂於幫助那些亟需傳承的傳統手藝人，並且以此為榮。 　　每個小隊都是三人，隻不過今天剩下的那人，杜光庭，沒來。 　　付清豐還記得那家夥請假的嘴臉，一個大大的咧嘴笑。 　　他們所在的這座神經病院，一個月前發生了重大火災，所幸沒有人員傷亡，隻不過也因此荒廢。 　　第十三部對於這場火災有些興趣。收到任務的時候，他給那個大肚子的經理遞了一根中華，大肚子就招呼他湊近提了嘴這場火災已經來來回回幾個調查小組，不過都沒什麼結果。他一臉神秘，付清豐也不好多問，主要是兜裡的中華已經抽完了。 　　隸屬於調查組的各個小隊之間，平常是很少交流的。付清豐甚至不知道調查組下到底有多少個小組。整個第十三部對於他而言就隻有平常傳達命令的幾個小領導，付清豐習慣稱呼他們為經理，其次就是裝備組的幾個大哥最熟悉。 　　“這日記寫了一個月。”陶侃侃讀完大概的內容，“不過大部分都是寫她過去十八年的故事。從幼兒園到她上的高中，我的瀏覽器歷史記錄都沒這麼詳細。她甚至還寫自己最後一次尿床的時間。這就是精神病的世界嘛。” 　　她隨意地翻著日記本。 　　“你小心點，別弄壞了，”付清豐嫌棄，伸手拿過日記本，納悶地說，“不過這本日記為什麼沒有被之前的小組拿走。難不成隻有咱們認真地把每個抽屜都翻了？” 　　按照經理的說法，這裡已經來過三個調查小組，怎麼說也該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這麼明顯的日記本竟然都沒人找到嗎？付清豐環顧四周，警惕確認環境。 　　付清豐打開日記本。裡麵的字清秀，應該是女生的字跡。有的日子她特意用圓圈框起來，表達重視。時不時可以看到隨手的簡筆畫，一對和藹的夫妻，一排排房子，哭泣的男孩。 　　“官方有報道失蹤事件嗎？” 　　陶侃侃搖頭。 　　“那你能還原現場嗎？”付清豐把日記本放回抽屜，重新鎖上。 　　陶侃侃點頭。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裝著血的食指大小的試劑瓶，頂口被青銅封上，刻著扭曲如蟲豸的文字。肉眼不可見的空氣似乎波動起來，血液從青銅封口中心滲出，在空中懸出一條紅線。她的雙眼泛起淡淡的金光，瞳孔縮緊。伸出右手，蘸起血線，懸空而書。 　　那些血液隨著書寫形成一個復雜的圖案，彷佛有神要從其中躍出。空氣在輕微顫抖，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眼睛張開，俯視這片空間。 　　出發之前，付清豐厚著臉皮問裝備組的大哥們多要了幾根血管，那些抽自己血灌滿的像移液管一樣的東西，是他們發動篆令的必要材料。 　　所謂“血管”，隻不過是讓他們的力量更加可控地釋放出來，通過緩釋血液的形式。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覺醒的時候，龐大的力量把整個孤兒院都撕碎，他滿眼是淚，卻束手無措。曾經最疼愛他的老師恐懼跪在地上，求他。 　　精致的，由血組成的，劍一樣的篆令浮在他的額頭，從那裡摧毀了他目所能及的一切，直到他失去意識。再醒來，就是在第十三部了。 　　他們是被稱為混血種的人，身體流著“神之血”的人，以普通人的形式行走在社會中。 　　每一個混血種都掌握著一道篆令，這種以文字或者圖案的形式釋放的篆令構成了序列。而陶侃侃掌握的是名為“泉眼”的篆令。在篆令構造的空間裡，她能短暫地獲得類似側寫的能力。 　　組建第三小隊的時候，是付清豐從第十三部的監管所裡出來的第三年，那時他剛剛二十。 　　付清豐剛和經理談完，回頭就看到陶侃侃，她站在經理辦公室門口，像隻警惕的貓。 　　陶侃侃是自己找上門的，她無師自通覺醒了篆令的用法，這個倔強到死的女孩，在門口聽到經理要組建第三小隊的事，堅持也要加入。 　　那時付清豐驚訝地看著女孩，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背帶褲，一隻手握著卡其色的背包肩帶，向他伸出右手，說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付清豐心想真是個傻姑娘，第三小隊的人死光了才會重新招募成員。但付清豐和經理都執拗不過她，就組成了正式的第三小隊。 　　海量的信息湧入陶侃侃的腦袋，她的視線掃過整個房間，在她的“場”裡，遊魚不斷往外擴張，它們在房間裡構建出復雜的曲線，而懸浮於陶侃侃頭頂似有似無的眼，無數文字符號流動。那些古老的圖案彷佛神話裡刻在壁畫上用來記錄輝煌史詩的文字，每一筆都有無窮無盡的細節，盯著它看隻會讓人暈眩。 　　逐漸清晰的環境構建了出來，隻容陶侃侃一人所見。 　　倒下的墻壁重新立起，灰燼退回燃燒前的樣子，火焰沖天後又漸漸縮小。這個病房擺著三張床，窗外是精神病院裡最大的草坪，似乎有護士推著病人曬太陽。 　　“她在那裡。”陶侃侃指向已經崩塌的窗戶，“是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女生，黑頭發，戴著黑色的蝴蝶結發卡。” 　　她慢慢地走向窗戶，想要走到女生的身前。 　　“她在做什麼？” 　　“窗簾那還有一個人。找書苑 www.zhaｏshuyuaｎ.ｃom 似乎是個男生，他們在聊天。”陶侃侃閉眼，她努力還原那個男生的樣貌，但他的臉始終被陰影覆蓋。 　　“她跑了！從窗口處跳出去了！”陶侃侃突然跑起來，她的場裡，那個女生的幻影開始奔跑起來躍過窗戶，矯健地簡直像在跑酷，陶侃侃奮力追上女生。 　　“追上！”付清豐跟上陶侃侃，從窗戶處一躍而下。這裡是二層，還不算太高。 　　那個透明的影子卻因此扭到了腳，她揉了揉腳踝，頭也不回地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門。沒有人攔著她，整個精神病院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女生即將正大光明地越獄。 　　“在那，停下了。”陶侃侃也停下。但她突然身體一陣顫動，她身邊一直覆蓋的力量瞬間消散，有什麼看不見的空間崩塌了。她的“場”裡遊魚四散而逃，巨眼合上，從眼角處滲透出金色的血液。 　　篆令解除了！ 　　陶侃侃徑直倒了下來，雙眼滲出血絲，金光消失殆盡。 　　“她…回頭了！”陶侃侃躺在付清豐懷裡，有氣無力，“然後，整個精神病院燃燒了起來。” 　　“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麼了？”付清豐握緊她的手腕。 　　“她的臉…” 　　“長什麼樣？能記住嗎！？” 　　“不…臉…是空白的…” 　　“喂，醒醒，別暈過去！”付清豐不停搖晃她，一邊掏出手機打起杜光庭的電話，電話接通瞬間就吼出來，“叫急救組準備好！陶侃侃出事了。” 　　“好好好…”電話那邊剛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