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蠢到家的家夥(1 / 1)

付清豐關上門。陶侃侃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付清豐靠在門上,摸了摸口袋,意識到這身衣服裡沒有煙,“你知道把她交上去後會發生什麼。她還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孩子。”   陶侃侃盯著他的雙眼,想要從中找到答案。她最後還是放棄了,耷拉下來眼皮:“我聽你的,但你要知道,你每次行動不是你一個人的行動。”   付清豐嘴唇顫抖了一下,他一隻手搭在陶侃侃的肩膀上,兩人在狹窄的走廊裡麵對麵:“你知道的,我隻是不想讓你們出意外。你們還年輕,還有家人要照顧。”   “可你也才二十三,”陶侃侃抬頭,她認真得就像隻浣熊,“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大叔?”   付清豐躲避她的眼睛:“你知道的…”   陶侃侃打斷他,咄咄逼人:“我知道什麼?我隻知道七天前你明明可以選擇和我們共同戰鬥,卻要作出不要命的判斷,你把我和杜光庭當成什麼了?我們是第三小隊,你說的我們是一個團隊!”   她擦掉眼淚,逐漸哽咽:“我以為我可以給你幫助,但你呢,你隻是把我們當成小孩?可你自己才是那個最蠢的,你蠢得就像個二百五。”   付清豐手足無措,他看著麵前這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不知道怎麼安慰。   “去年那個c級任務,我們去控製失控現場,還是一樣,你明明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卻偏要選擇一個人去和那個失控的混血種戰鬥。你知道我的‘泉眼’可以輔助你的戰鬥的,還有杜光庭。”   在那個廢墟一樣的農村土樓裡,付清豐轟斷天花板,一塊巨大的石板把他和陶侃侃、杜光庭隔開。付清豐想起那天陶侃侃絕望的眼神,杜光庭扶著她。陶侃侃嘴唇一張一合,疾風中他並聽不見聲音,因為眼前就是失控的火焰掀起灼熱的風暴。   “現在你怎麼不說話了?”陶侃侃哭得像個孩子。   這是付清豐頭一次見到她的失態。這個一絲不茍的女生,總是顯得格外冷靜。付清豐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麵,她也還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小孩。第一次任務完成後,她拉著付清豐去夜市裡吃燒烤,陶侃侃小口小口的嘬著青島啤酒,每一口都要皺眉,他就在邊上嘲笑,拿起路邊買的便宜白酒往肚子裡灌,火辣辣的,讓人溫暖起來。但那姑娘怎麼也不服輸,硬生生把十二罐啤酒都喝完了,最後她握著錫罐,發狠似地砸向桌麵,向付清豐炫耀她的戰績。付清豐也喝得有些暈了,他大口大口擼串,笑瞇瞇看著女孩邊上東倒西歪的酒瓶,一個勁地誇她厲害。   最後付清豐把她背上公交,是末班車,車上座位全都空著。他帶著女孩踉踉蹌蹌走到公交車尾部。女孩靠著他的肩膀,付清豐怎麼也推不開。女孩並沒有睡著,嘴裡還含糊著小聲地說著聽不清的話,冬天的雪上都是橘黃色的燈光。那一刻安靜得就像世界上隻有兩個人,他聽見女孩似乎在說,我也可以保護你。   後來付清豐知道陶侃侃的父母在她小時候就離了婚,她從初中開始就一個人住。付清豐想象每天晚上女孩坐在空蕩蕩的房間,給自己炒好了一桌子菜,滿意地對自己說“我開動啦”,然後安靜地吃完、收拾,最後入睡。如此多年。   可現在這個女生就在她麵前哭欸,她倔強的像隻應激的小貓,卻哭的稀裡嘩啦。她戴了那麼長時間的盔甲,裡麵卻柔軟的不堪一擊。付清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伸出的手也慢慢收回,落進口袋裡。   “你總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候就不說話。”陶侃侃含著眼淚笑,她眼睛腫了一圈。   她轉身就走,走廊上軟塌塌的地毯沒有一絲聲音。   付清豐靠在門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忽然覺得走廊錯綜復雜,像是迷宮,他怎麼也走不出去了。   “真是傻啊…..”   他無聲地說。   -------   “所以你就這樣放陶侃侃走了?”   杜光庭舉著酒杯,聽完付清豐講完就呆住了。巷子裡,電動車和行人擠在一起,炒菜炒飯的商家忙得滿頭大汗。   “你傻啊!”杜光庭一臉恨鐵不成鋼,咬下一塊肉,嘴裡含糊,“這個時候你就應該追上去,抱住她,給她正麵的回復啊!人小姑娘等的就是你演這出戲!”   “別瞎扯,我拿她當妹妹,”付清豐悶悶說,“再說了,她那脾氣,鬧一鬧改天就好了。”   “我看這次難了,”杜光庭給付清豐新開了一瓶可樂,“你看啊,我給你分析分析,你現在是前有陶侃侃,後有莊於青,依我看,那莊於青姿色不錯….就是來歷不對勁。”   他一拍手掌,明白了什麼似的,繼續說:“換我是陶侃侃,我也急,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大哥哥,眼看著就要被不知道哪裡來的貨色給搶走了!這,這,這,這是天降派啊!青梅竹馬果然打不過天降!”   付清豐朝他扔了一根串:“瞎扯什麼,我跟侃侃什麼時候青梅竹馬了。都說了我沒什麼想法,我就一輛破比亞迪,現在還被裝備組折騰成油耗二十的吞金獸了,接下來怎麼過日子都還是問題,哪有時間想這些。”   “哇,付清豐,我感覺你有時候還真蠻蠢的哦,別老當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啊,就算你看不上陶侃侃,是的,咱侃侃胸是平了點,但你看看咱這大BJ,滿城的鮮花你也瞧瞧啊,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哪個不是膚白貌美的小妖精?”杜光庭仰頭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下,打了個大大的飽嗝。   “去你的,你那麼會說,你怎麼還沒談上?”付清豐說。   “我這大好時光為什麼要吊在一顆歪脖子樹上,清豐啊,你不懂我啊,我還年輕….呃….當然你也不老….我不談是因為我真不缺,每個漂亮妹妹看我都跟賈寶玉看林妹妹似的,‘這哥哥我曾見過’,論吸引力,我也不是吹牛。”杜光庭拍了拍手腕上的卡西歐MR-G,“實力這方麵哥也不差的。”   “你小子,有錢也收斂一點啊。”付清豐笑著搖搖頭。   “收斂啥,咱有錢就得花,俗話說得好,人一輩子光著來光著走,有錢不趕緊花,難道等走了之後下去花嗎?”杜光庭大口收拾殘局。   “可我沒錢啊,我可沒法像你這麼瀟灑。”   “沒錢也有沒錢的活法,我看你就是太糾結,所以活得太累。”   付清豐心裡咯噔,他怎麼才能活得輕鬆呢?每天夜裡,他閉上眼,都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孤兒院裡的人,那是他到十六歲前最親的人。可他們死在了自己的手裡。他忽然想起莊於青問他的問題,如果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忘記了我,我還是我嗎?孤兒院裡所有記得他的人要麼被清洗了記憶,要麼已經死去,他在十八歲前所有的記憶都隻留在他一個人的腦袋裡,可他做不到拋棄這些記憶重新生活,他隻能背負這些痛苦,沉重地走下去。   “背負著神之血,你又怎麼能輕鬆地活著呢?”付清豐突然輕聲問。   杜光庭心中也咯噔,他大力拍拍付清豐的肩膀:“走,哥帶你去賽道溜溜。”、   -------   “你開,我喝酒了。”杜光庭扶著車引擎蓋,有些站不穩。   賽道上停著的是一輛日產GTR R34,這臺曾出現在速度與激情中的跑車,在夜晚的邁阿密和豐田Supra,本田S2000,馬自達RX-7街頭狂飆,飛躍大橋。那輛藍白賽車紋的GTR流淌過邁阿密迷幻的燈光,熱辣的姑娘們歡呼露出小麥色的皮膚,布萊恩帆布鞋一腳將油門踩到底。那時候,付清豐覺得這些飆車的男人可真帥啊,引擎的咆哮聲比風聲還大,速度快的就像要超過時間。   後來他自己開上了車,雖然也喜歡在沒有人的時候飆車,但再也沒有小時候的期待感了。   “這車你也能搞到?”   這輛GT-R深藍色的塗裝,沒有誇張的拉花,反而顯得相當素雅。平直簡潔卻硬朗的線條延伸到車尾的誇張尾翼,簡直就像公路上西裝革履的亡命之徒。和它比起來,付清豐的比亞迪秦就是毫無樂趣的玩具。   付清豐坐進主駕,桶式的賽車座椅包裹住它。它像太古的巨獸,承托著付清豐和杜光庭。   “會開嗎?”杜光庭挑眉,“別翻車了,你賠不起哦。”   付清豐匆匆瞥一眼他,雙手搭上方向盤。他同時踩下油門和剎車,這輛馬力接近500匹的跑車,極速幾乎到了300公裡每小時。製動係統牢牢把咆哮的GTR按在地上,轉速表的指針瘋狂飆升,在極限處抖動,狂躁的發動機就像被束縛住的惡龍,壓抑住來自靈魂深處的暴躁。   付清豐鬆開油門,惡龍瞬間彈射出去,那一刻他被巨大的加速度壓在座椅上,他興奮地喊了一聲,腎上腺素竄入肌肉,心跳頻率甚至超過一百四十。   杜光庭激動地亂叫:“哈哈哈哈哈,怎麼樣,有沒有感覺頭疼的心事都被吹走了?男人就是要這樣熱血沸騰!”   付清豐也跟著狂笑,他搖下車窗,亂流怒潮一樣灌進車廂,噪聲讓他完全聽不到哈哈大笑的杜光庭,他說出口的話也被瘋狂的速度和風聲壓在賽車座椅上。這輛狂飆在賽道上的車,奔馳在300公裡時速的極限。它曾經是賽道上的戰神,他的前輩R32在日本巡回車錦標賽中出場29次,奪冠29次,碾壓了所有車整整五年。如今它在這條賽道上狂吼,彷佛是慷慨赴死的將軍,越過自己輝煌的時光,青筋猙獰。   賽道上幾乎沒有其他車,GTR的尾燈快到連成四道詭異的弧線,付清豐覺得自己甚至能追上射出去的前燈光束。   他看了看一身酒氣的杜光庭,又收回視線,眼前光影繚亂,連腦袋裡也是混亂的,狂風,狂風,除了狂風還是狂風。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媽的!他再快又能追的上時光嗎!他想起那個故事裡倒著跑的愚蠢少年,以為跑得夠快就能逆轉時間。真是可笑啊!隻有少年不懂事的時候才會做這樣讓人譏笑的蠢夢!哪怕是近在咫尺,哪怕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追不上的始終追不上!這些注定的,天定的,命定的,鬼扯一樣的命運,會將所有人狠狠踩在腳下!   可…..不甘心!   在那個c級任務裡,砍下石柱隔開陶侃侃和杜光庭,於是轉身怒吼著持劍沖向那個燃燒的、失控的混血種,不就是想斬斷所有的羈絆嗎?他想斬斷的是自己身上的神之血,是所謂篆令賜予他的魔鬼一般的力量,這些神之血如同詛咒,給了他非凡的力量,卻讓他失去了重回普通的權力。   他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失去自己珍視的一切,是陶侃侃,是杜光庭,是他在破舊小區裡收拾好的出租房,是他的比亞迪秦,是他停在留下的雅迪電動車。可這些真的屬於他麼?   他忽然氣餒地踩下剎車,GTR緩緩減速,停在路邊。   杜光庭下車,嘔吐,一氣嗬成。   付清豐嘲笑,偷偷抹掉濕潤的眼角,靠在車門上,點燃一根香煙。   “怎麼樣,有什麼感悟沒?”杜光庭吐完後,清醒了不少。   “沒。”付清豐沉默了一陣,丟下香煙,踩滅火星,插著口袋轉身就走。   他背對著杜光庭揮手,頭也不回地說:“明天第十三部見。”   杜光庭楞了一下,答應了他。   “真是個蠢到家的家夥啊。”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