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這一生的夢,很長很長的夢。我的知覺一點點恢復,我的大腦依然感覺很麻痹,似乎夢還在挽留我。首先是聽覺,恍忽間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和滴滴答答的聲音,其次是視覺一點點恢復,我依稀看見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燈光,不是明春醫院的病房,地上站著幾個人,也穿著白大褂,目光齊刷刷看著我。我還沒從夢中走出來,以為還是在做夢,就這樣持續了一分多鐘,我終於確定這不是夢,才注意到視野中有一些數字,我看到哪,數字就跟到哪,而且還在變化,我看到了發出滴滴答答聲音的來源,那是一些機器在運轉,還發出嗡嗡的聲音。這時我聽見有人說什麼“大腦波形正常,各部分運轉正常”之類的話。我看向自己的身體——我嚇了一跳:映入眼簾的金屬製成的條狀物,片狀物,五顏六色的線插在這堆不可名狀金屬物體上,連著許多儀器。 我想喊出來,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嘴,難道我沒有嘴?我大腦中努力地發出喊這個指令,於是我旁邊一個類型音箱的東西開始發出滋啦啦的響聲,那些人終於看向了我,其中一個戴眼睛,有一些胡子的中年人看了看音箱,又看了看我這邊,說:“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說罷那些人看向了音箱,我努力整理著混亂的思緒,說了一句:“我怎麼了?”是旁邊音箱發出的聲音。“發聲模塊正常了。”中年男人旁邊的年輕人說道。中年男人笑了笑,對我說:“你現在的情況說起來有些復雜,你先說5乘22等於多少?”“110。”我答道,他又拿起了一張紙,問:“這是什麼?”。我不懂他要乾嘛,他拿的是一張風景照,“山?泰山。”我答道。“思維正常,智力正常,辨物力正常。”旁邊的年輕人又說道。中年人則依然笑著,說:“我們成功了!”又對我說:“楊俊是吧?恭喜你新生了。”我不明所以,音箱接著發出了疑問:“我到底怎麼了?”這下那些人都笑了起來,中年人說:“楊俊,你先別著急,你記得自己的手術嗎?手術失敗,你已經死了,是我們把你救了回來,隻是我們放棄了你的身體,隻保留了你的大腦,用你的大腦當做中樞,控製著這些儀器。你放心,你還是你。” “現在是什麼時候?” 他說了一個日期,我才知道離手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我父親呢?”我又問。 “在家,你放心,他們過得很好。” 我想抬起手,卻發現我也沒有手,我努力想做這個動作,連接著我的一個機械臂動了一下,我又問: “你們為什麼把我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你答應了器官捐獻,大腦當然也算在其中啊。”中年人依然溫和地笑著,查看著各個儀器的數據。又說:“你的大腦很特殊,是唯一一個在實驗中存活了三個月以上的,目前條件有些簡陋,隻能將你改造成這個樣子。不久新設備就來了,到時候你就會有自己的新軀體。” 原來我死後大腦被拿去做了實驗,現在木已成舟,我也再沒話可說。我想起了我這一生,渾渾噩噩,一心求死,好不容易死了,最後卻以這種方式活了下來,這種感覺不能再糟糕了,而且我的大腦現在被囚禁在這鐵殼子裡,動也不能動,實在是無法可想了。 中年人不再說話,而是叫走了屋子裡的大部分人去開會,隻剩下一個年輕人,我通過音箱問年輕人:“我現在在哪?”年輕人隻告訴我現在是在南京某區,原來我現在離家鄉有幾千公裡,而且我又不能走路,自然是不可能逃回去的,我又問:“你們是什麼人?”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四周,說:“如你所見,我隻能告訴你我們是科學家,其他不能告訴你,這房間有監控。”這個人倒是誠實,我這樣想。我試著閉眼,可是那些數字還是明晃晃地懸在眼前,年輕人小心地看著儀器上顯示的參數,詢問我是否要休眠,他可以那我關閉視覺模塊。我說可以,隨即便陷入一片黑暗。我想:這些人將我做成機器的動機是什麼呢?因為我的大腦特殊,可是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中年人回來了,打開了我的視覺模塊,說:“對了,我叫李鐘林,你可以叫我李博士,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開始要進行實驗。”我沉默了,內心(如果我還有的話)久久無法平靜:實驗,是什麼樣的實驗,會不會很疼?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笑著告訴我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我轉過頭去,看到了波器的玻璃屏幕上映出的我的“臉”,原來我現在的臉也是一塊屏幕,上麵搭載著監撿一樣的攝相頭,看來我是用攝相頭看東西的。我感到累了,原來用大腦控製儀器並不輕鬆…… 到第二天,李博士和其他的科學家仔細檢查著各種儀器的運轉狀況,接著問我: “你現在感覺怎樣了?” “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是動不了。”我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確實動不了,因為有很多傳感器尚未安裝,我隻能說話、看、和控製那個機械臂。過了一會兒,又進來的幾個人,其中有一男一女,男的有些禿頭,看樣子是老科學家,李鐘林向他們問好,我聽見他叫男的鄭教授,女的那一位吳老師。當我看向那兩位時,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他們的名字,年齡,職業,原來那位鄭教授是知名神經網絡專家,而吳老師是一位人工智能專家。我想他們應該是為我的大腦聯上了網絡。他們的交談中有很多術語我聽不懂,隻能聽到“神經元”“脊椎”“感受器”這些曾在生物課本裡麵見到的詞匯。實驗室的門關上了,看來實驗要開始了,我下意識想要深呼吸,可我壓根就沒有肺!忽然,人群的談論安靜了下來,李鐘林走到我麵前說,“準備好了嗎?實驗要開始了。” 不時實驗過程並沒有多痛苦,隻時感到有些酥酥麻麻,科學家們都小心翼翼地調試著機器,電腦屏幕上是一串串代碼和數據,還有波形圖,每一次有感覺,波形圖都劇烈地起伏一下,我想那一定是我的腦波圖了。過了許久,我感到一陣激動,這時,一臺儀器突然黑屏了,似乎是燒壞了,實驗也停了下來。鄭教授麵露不快,說:“感受器和神經中樞都沒什麼問題了,隻是這效應器不能承受太大負荷,得找新的材料。”在場的人麵麵相覷見了一會兒,大多數人都出去了。我問李博士:“怎麼了?” “我們用集成器代替了你的脊柱,用邏輯電路代替了你的神經元,用傳感器代替了你的感受器,隻是這效應器還沒找到合適的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