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凱帶著紹民來到了遊人稀疏的小河邊釣魚,清晨的微風徐徐吹著,兩個人精神抖擻。 “今天乾嘛突然帶我來釣魚啊?”紹民問道,他撓著頭,右手握著魚竿。 “我們不是很久沒有一起釣魚了嗎,正好今天起得早,在工作前做點事,如果釣到大魚今天就有的吃了!” “對——啊!那必須得是釣到超級大的魚啊!”紹民立刻有了興致,開始專注小河的動靜。 一小時過去,兩個人隻釣到了三隻小魚和一隻破襪子。 “啊——哎,我都開始犯困了,這條河為什麼還能釣到襪子?”紹民開始不安分起來。 此時兩個農民赤裸著上半身從他們上方的小路上經過,準備去乾活。其中一個農民說道:“比斯黎特的事情你聽說了嗎,他們揚言要侵略金野鎮!” “是啊是啊,現在一堆人在討論這個,我昨天睡覺都做噩夢了,今早眼皮一直跳,準沒好事。” “不過當兵好像有給錢,我都有點想去了!” “你就死在美夢吧你!” “誒誒!我可不是亂說啊!” 一個農民突然跑了起來,另一個也追了過去。 “你別不信啊!哎!等等我!” 紹凱的目光不知不覺轉移到了他們身上,直到他們的身影略過日出消失。他回過頭,看見弟弟正在凝視著自己,微微笑著。 “你聽到了吧,哥哥?” “嗯。你想怎樣?” “現在還沒到點,我去打聽打聽?” “你是不是瘋了?”紹凱猛然站起,魚竿掉落在地。他本想罵麵前這個無知的男孩,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他改口道,“算了,隨便你,但有些事可不是說想做就做的,很——危——險!” “那我可就走咯!再見~”紹民跳了起來,朝著遠方奔去。 “欸!”紹凱轉身想要拉住紹民,但他猶豫了,“不是吧?真走啊!?” 紹民突然回頭看了紹凱一眼,然後繼續奔跑。紹凱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微笑,自言自語:“傻弟弟。”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趕緊大喊道:“我在家裡等你!如果還沒回來就在米廠找我!” “好——!”紹民回應道。 弟弟朝著日出的方向跑去,隨著太陽漸漸升起,他的身影在大地與天空連成的線中消失了。 紹凱把小魚扔回了河裡,帶著魚竿和桶回到了家裡,見到了正在工作的媽媽。 媽媽的臉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蒼老,銀絲隱藏在茂密的黑發中,這些紹凱都看在眼裡。 他知道自己的媽媽熱愛紡織,但同時他也明白,當熱愛變成了一份工作,人遲早也會厭倦。 如今,這份熱愛變成了賺錢的途徑,她不得不夜以繼日地努力,為了還清欠下的債務。 僅剩的時間越來越少,能否達成目標這個問題的答案卻越來越模糊。 他在害怕,害怕著全家都還不起債,然後墜入還債的深淵中再也爬不出來了。 媽媽聽見紹凱進屋的動靜,臉色突然好了起來,蕩漾著慈愛。 “紹凱啊,媽媽給你做了件衣服,看看合不合身。”媽媽低聲說道。 “來了!” 紹凱拿過衣服,聞了聞。 媽媽見狀笑著說:“你為什麼乾啥都要先聞一聞啊?” “媽,這衣服有橘子的味道!” “那當然啦,你不是最愛吃橘子嗎,我特地去買了有橘子味道的棉,嘿嘿,”媽媽笑得很開心,眼睛彎成了月牙狀,“狗鼻子。” “嗯,謝了。” 二人相視而笑,門外的聲音打破局麵。 “哥哥!我回來了!” 紹凱走了進來,向紹凱招了招手。紹凱看了眼媽媽,把衣服潦草疊好放在了乾凈的椅子上,然後跟著紹民走了出去。 “哥哥,”紹民遮著半邊嘴,和紹凱低聲說,“要不我們去當兵吧?” “不行!”紹凱嗬斥道。 紹民用力撓了撓頭,拉著紹凱再往外麵走了幾步。 “當兵有錢,這是真的,而且非常多!隻要加入就有兩萬奧礪,戰爭結束後政府就會把錢送到家裡!”紹民激動地說。 “兩萬?真的?!”紹凱不可思議的後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 當年,他們的混蛋父親敗光家產,那一萬奧礪並沒有算進還債的數目裡。 也就是說,他們要還的是五萬奧礪,但是被額外沒收了一萬奧礪。 要是他們去當兵,得到的錢就可以抵掉目前要還的錢,多出來的甚至可以讓他們安居一生。 仿佛無數隻雙手正盤繞在他的臉龐,拉扯著他的雙眼。他的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哥哥?哈嘍?有想法嗎?”紹民問道。 紹凱低下頭思考著,腦子突然想到了一個字:死。戰爭會帶來死亡,這一個條件足以讓他否認這個想法。 對,不能死。 “不行!不能去!” “為什……” 話音未落,紹凱扇了紹民一巴掌。紹民倒在地上,揉著被打的臉。 “會死的!不能去!我不想要你死,所有人都不能死!” “哥哥……” 紹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看向別處。 河邊傳來稀稀疏疏的流水聲,鳥啼聲傳接不止;遠邊的樹林深側林立著眾多小屋,人群熙熙攘攘。 人生活在這樣一個熱鬧的世界,誰會想要死呢? 他們那麼努力地工作,就是為了還債,也就是為了生存。如果在戰爭中丟失了性命,那之前的所有努力不都前功盡棄了嗎? 最好的結局是兩個人都活著,但這幾乎不可能。 他們當兵,是頂在前線的小兵,必定率先迎接死亡。 再或者,隻活一個人? 那不行,餘下的一個人和媽媽必定沉溺在悲傷之海中。 “聽哥哥的,好嗎……” —————— 時間一到,他們便來到了米廠,先是去拿昨天的錢。 發錢的小哥埋低了頭,躲在陰影中。看見兩個熟悉的麵孔,他開始數錢,然後遞給年長的那一位——紹凱。 “二十五?”紹民驚訝地說道,“為什麼?不應該是四十嗎?” “我就知道你會有這反應……”小哥咬緊牙,渾身發抖,“是上麵要求的,我也沒有辦法……” “哎喲,為什麼啊!”紹民扒著臉皮,像一個瘋子一樣四處躁動,“有病吧?突然就變少了!這要怎麼辦啊!” “額——弟弟,別說了,我們走吧。”紹凱小聲說著。 他帶著紹民走了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紹凱朝著米廠外麵走,紹民朝著米廠裡麵走,於是弟弟摔在了地上。 “哥哥你乾嘛?不去米廠嗎?” “不去,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兩年的時間完全不夠賺完錢。” 他的心開始猛烈跳動起來。呼吸聲音愈發明顯,仿佛要沖出身體。他知道這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但是…… “你難道……想要去當兵了?!” “嗯,”紹凱驟緊眉頭,“隻要不死,就可以了。現在隻能這麼做了。” 紹凱頭腦淩亂著,仿佛每根神經都爬上了他的臉頰,令他百感困苦。 紹民順從哥哥的想法,帶著他來到了登記處。 登記處坐著一個壯碩的男人,正在認真整理著為數不多的冊子。 他們兩個手忙腳亂地登記完姓名和住址一類信息,男人便告訴他們可以等明天去體檢處做體檢了。 接著,他又給了兩兄弟一張路線圖。 經過紹民詢問,他們知道了那個男人叫做楊嗣,是金野隊的隊長。 事情做完之後,紹民帶著紹凱來到了照相館。 他告訴了紹凱自己的想法——他想要成為一名軍人,戰勝自己的膽小,為國家做貢獻。 紹凱深感佩服,但又為今後的可能感到憂慮。 在此期間,攝像師按下了快門。 照片中,紹凱一臉緊張地立正站著,紹民的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滿臉寫著喜悅,掛著微笑正視前方。 在那一瞬間,仿佛兄弟倆身上都披上了乾凈的軍裝,仿佛就是一名正經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