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53年 1月8日 　　李根在房間的桌子裡搗鼓著些什麼。 　　昨天下午左右，龐納他們帶著李根到了工作地點。那裡離他們房子比較遠，但往後頭看還能看到些建築。 　　那些建築的搭建方式很奇怪，有時候房頂會是別人家的陽臺或是空地，橫七豎八的，搭配著石頭臺階，看起來很亂，但布局仿佛是合理的。 　　在這一堆房子中間搭著一片帳篷，下麵是一大片的市場。李根就隻看到了這些。 　　龐納他們的同事，或者說是這一帶的所有人，都是黃頭發藍眼睛，對於李根而言很稀奇。不過他們長相實際上千奇百怪，但口音總是驚人地相似…… 　　有時候，他的說話方式也會莫名其妙地被感染。 　　他們的工作簡單來說就是捕魚。一些人丟了些說不出來的球，等了一會，他們就開始釣魚起來。如果碰到些大的魚了，一旁的人還會用鉤叉輔助。 　　龐東說如果季節到了他們還會出海去抓大魚，但現在糧食已經備得差不多，現在隻能算是休閑娛樂。 　　說起他們口中的稅，那東西好像是日常要交的。全名是香多稅。香多這名字李根其實有聽過。 　　在他村裡的學校有講過小島東部的龍眼洋是傳說中香多海怪的棲息地。海怪有八個頭三個尾巴，體型有十個學校那麼大。 　　龐納說，香多海怪還是大海之神，交稅便是向它祈求收獲，也是向它表達敬畏。在漁港裡，哪怕是不信神的人，也不敢不交稅。 　　等到那天晚上的時候，龐東他們還是給李根吃了些藥預防感冒。那藥丸吃起來很澀，不配水感覺整個都卡在了舌根然後化開。 　　接著，他們就把順便帶來的地圖給了他，好像是從哪偷的。還說明天一早就去帶他見叮咚砰。 　　他們還給李根指了指自己的藥從哪搞來的——那是奧坦國西南部和比斯黎特國交界處的千秋市場，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交易市場。這是他們說的。 　　要說起這張地圖最初模板的來歷，就要提到古時候的大探險家克伯列了——可惜的是他們隻知道這一部分。 　　—————— 　　“哈哈哈！叮咚砰又在叮咚砰了！” 　　“哎嘛你個臭小子！別跑！” 　　李根和龐納他們剛走到遠離海灘的一方建築麵前，便聽見了一處房子傳來一陣動靜。 　　遠遠看去，是一個胡須發白微長，頭發亂得和被撕開的棉花一樣的男人正拿著錘子站在門口，頭瞥向了一邊，看著眼前的小男孩正抓著木板瘋跑。 　　“抓不到抓不到，略略略！”男孩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挑釁，那個男人卻隻是跺腳嚇唬。 　　看到男孩走遠後，他又猛地把門關緊，震出一聲巨響。 　　“他就是叮咚砰！”龐納把手擋在麵前，悄悄地和李根說道。 　　李根聽聞先是一笑，心裡暗暗覺得這家夥和村裡的博樂脾氣很像。 　　“李根，記得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月柱！” 　　“好。” 　　其實在幾個小時前他就已經問了跟前的這兩個人了。不過他們說是沒有見過。 　　“恁娃是他屋旁的小孩子，老喜歡和他玩兒！”龐納接著說道。 　　“他這個人……好說話嗎？” 　　“恁自個兒辦咯，俺們是幫不了你，再說他肯定還擱這抓偷地圖的人哩！” 　　龐東把地圖遞給了李根，他差點沒有接住。餘光瞥到遠處的建築，大多立在泥濘之上，由幾個特別粗壯的木板作支撐，讓底下的空間遼闊了起來。 　　“漁港這邊的房子都不一樣誒。” 　　“那是！咱們都是有自己文化傳統滴，俺也不大清楚這些。俺就愛住那木頭房子。” 　　“俺也是。” 　　“咱們人基本都待在這一片，其他地兒都是有東西乾的才去。” 　　在叮咚砰門口邊上停留了一會，龐東湊到龐納邊上說了些什麼，龐納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匆忙地走了。 　　“恁自個兒看著辦，俺們相信你！”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呃……” 　　李根看著他們匆忙遠去的背影直直奔向了那環形建築的位置，背後隱隱約約露出了些青藍色的圖案。 　　這個地方看地圖應該有三個西章村那麼大，不知道都會有些什麼他沒見過的東西。 　　他拍掉了頭上掛著的羽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把白月藏在了口袋裡，然後鼓起勇氣走向了叮咚砰的房門前。 　　“咚咚咚。” 　　他輕敲被寫滿了字跡的木門，生銹金屬晃動的聲音像是鴨子的叫聲。 　　隨著一聲清脆的開門聲，那個被期待已久的男人探出了頭。李根總算看清了他的樣貌。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皺紋，但偏小麥色的皮膚把他的藍眼睛映襯得明亮。他好像整理了頭發，金黃色朝著後腦勺躺了過去，但頷下的胡子依然隨風飄動。 　　“嗯？你誰啊？”男人的聲音比較沉，但很清晰。他青綠色的襯衫下掛滿木屑，就像是一片麥田。 　　“你好，我叫李根。”他回答道。 　　“呃？”男人的眼神稍微有些認真起來，開始端詳著眼前男孩的容貌，一麵說著，“你不是本地人吧？” 　　“對……” 　　李根略微感覺到緊張。叮咚砰說著盤牙語，是他熟悉的語言，這讓他感覺到些親切。但他的那一副表情，看上去比章博樂還要難對付。更何況，他沒有對付贏過他一次…… 　　他接著說：“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可以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瞥向了屋內。至少可以看見的是：叮咚砰的屋子很小，一張床鋪旁邊就是超級大的桌子，上麵擺滿了器具。在桌子上麵，還有一個櫃子，仿佛能看見一些被精雕細琢出來的小玩意兒。 　　“是不是你偷了我地圖？”男人問道。 　　“我？……不是。但……” 　　“不是？再見。”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李根心裡說著。男人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把他拒之門外。 　　“……白月。” 　　“怎麼了？” 　　“失敗了……” 　　“先去別的地方走走吧。” 　　李根剛把白月拿出來，便又突然聽見了遠處的聲音在喊他。 　　“李根！咋得樣嘞？”說話的人是龐東，龐納還沒有回來。 　　“失敗了……” 　　“呀？俺還想說來看看來著。他可不讓你對付？” 　　“他直接關門了。” 　　見此情形，龐東笑了起來：“呀哈哈哈哈！得，帶恁去別的地耍耍。走，龐納還在等他的羊毛帽子，俺們一起去。” 　　“你們這裡還有羊啊？” 　　“對頭，恁等會要不要去看？” 　　—————— 　　建築中心是一個集市，裡麵熱熱鬧鬧的，有一股很明顯的臭味。 　　“原來這裡這麼熱鬧嗎！”李根眼前一亮，到處看了起來。 　　“龐納擱這，走！” 　　龐東輕輕揮手，示意李根。李根跟了上去，便看見一家商鋪排滿了隊。 　　“龐納在哪邊呢，我怎麼——” 　　“好咯！”李根話說到一半，龐納便戴著帽子輕快地跳著走了出來，金發在額後隱隱飄逸，酷似一個粗壯的女子。 　　他接著說道：“這可管舒服！” 　　“俺戴戴！” 　　龐東一邊說著，一邊抓起了帽子，兩隻手一下戴在了自己頭上，臉上寫滿驚喜。 　　“哇嗚！爽歪歪！” 　　兩個人開始搶了起來，卻戲劇性地輕手輕腳，生怕把它弄壞了。 　　龐東眼看要搶不過，便動起了嘴上功夫：“得嘞得嘞，咱帶李根去羊圈耍耍，他可還沒去溜兒呢。” 　　“行。”龐東鬆開了手，龐納便把帽子重新戴回頭上，爽快地答應了。 　　三人走到了停船的位置，路上還能聽見錘子敲打的聲音。這下，李根大概也明白為什麼那個人被稱作'叮咚砰'了。 　　“叮咚砰有時候晚上也管敲，可吵了，咱們雖然說不上討厭，但也不喜歡他。”龐納一邊調試著李根看不懂的東西，一邊說著。 　　“是嘞，俺們吃飯他還罵俺們，上一次就差把桌子掀了。”龐東附和道。 　　外頭的蒸汽冒出來後，發動機就開始震動起來。 　　“走！” 　　龐東挖起煤炭便往裡麵倒，倒得差不多時，他便坐了下來，關上了門。 　　“我想先去找找我的木筏。” 　　蒸汽小船一路直沖，龐納憑著感覺根據撿到李根的位置尋找他來時的路徑。過了幾十分鐘，他們找到了李根的木筏。 　　“喲，上麵還掛倆綠球。”龐納打趣地說道。 　　“你還帶椰子啊，不怕筏子沉了？”龐東沒有說什麼有趣的話，反而教育起李根來。 　　“……還能要嗎？”李根弱弱地問道。 　　“恁管說椰子還是筏子？椰子這麼凍八成廢了，這筏子——包廢了。”龐納說。 　　“好吧……”李根表情有些悲傷，心裡暗暗想到：博樂知道了肯定要揍死我！ 　　確認完畢後，他們又調頭回去。 　　“也許要吃飯了。”龐東順著船的頂窗看向蒼白的天空，試圖找到太陽，嘴上也沒閑著，“龐納，咱去哪吃？” 　　“還有魚吃嗎？”李根搶著問道。 　　昨天晚上他吃的是他們兩個人做的魚，個大還沒小刺，比他村裡的魚好吃多了。他特別喜歡，而且湯也很好喝。 　　“魚可管夠！吃魚？咱今天就去羊圈三隊那吃。”龐東說。 　　“什麼是三隊？”李根問道。 　　龐東偷偷把龐納的帽子一把抓了過來戴上，賤兮兮地笑著，隨後鋪平了在桌子上的地圖，指著小島上的一個小圓圈，說道：“羊圈在這，這塊叫皋蘭山，咱在山下頭搞養殖，分了九個隊。” 　　“那你們呢？” 　　龐東聽見後沒有繃住笑了起來：“你傻！咱們捕魚的！但捕魚也有分隊，一共四十六個，咱是九隊。” 　　李根點了點頭。 　　—————— 　　“上菜咯！”店員端著幾個碗，笑嗬嗬地走了過來。 　　此時已經中午，他們剛剛登島後去看了羊。 　　這裡的羊分肉羊和毛羊，前者主要用來吃，後者則是做衣物。肉羊的角很彎，長得和李根村裡的特別像。 　　現在，他們吃都正是羊肉，還有大碗的魚。這裡的貨幣上麵有一隻嘴兩側帶角的魚，他們說是湍途魚，不過是傳說中的。這種魚會祝福他們釣到大魚。 　　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大部分魚類價格都很低。而個別則貴得離譜。 　　靠捕魚維生的龐納龐東兩人主要是靠賣魚來掙錢，六月份左右開始禁漁期時他們會去礦隊挖礦。找書苑 wｗw.zhaｏｓhuyuaｎ.coｍ 　　說實話，這裡的生活和李根家裡很像，但娛樂多了很多，至少挖礦是他沒真見過的。 　　還有，這裡有拳擊臺，曬太陽的木搖椅，吃不完的好吃的魚…… 　　他的心裡很舒坦，甚至想把這當他第二個家。有趣的是，在他家裡有兩個大哥，這裡也恰巧有兩個可以稱得上大哥的人。 　　“誒，咱想個辦法，說服叮咚砰？”龐那吃著大腿，嚼得大聲，看起來特別香。 　　“是嘞，咱著船可送不走恁！” 　　李根看了看他們，把身子後靠，想了想，說：“或許，我們應該把地圖還給他。” 　　“啊？”龐納驚得跳起來，“這可是俺要命偷出來的！”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我總不能以一個小偷幫手的身份去求他吧？” 　　龐納剛想反駁，便被龐東製止住了：“恁說得對，他爹以前是五隊和六隊的隊長，現在這倆隊聽他的了，恁要是套了近乎，好處可不少。” 　　“啊？你昨天沒說他這麼厲害啊！”李根猛拍桌子，差點跳了起來。 　　“誒！昨天說恁也不會這麼明白！而且……俺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威嚴。” 　　李根坐了回去。 　　在一旁搓著下巴的龐納想到個好點子：“得，恁管還回地圖，然後告訴他恁出海的目的。” 　　“對啊，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出海來乾啥的，拯救世界？太扯了吧！” 　　李根把手放在了藏著白月的口袋上，低下了頭。 　　思考片刻，他又把頭抬了起來。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