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魚之島·其3(1 / 1)

千秋之歌 四月沙無敵版 16684 字 2024-03-21

這兩天我過的很開心。或許是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孩子吧。   我很驚訝,他是被海豚救來的。他性格不錯,況且……他和我一樣不相信神的存在。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二十多年前的海嘯就不可能會出現。那是自然災害,我心知肚明,但他們都說是神的懲罰。   我親眼看著我的父母被海洋生吞。我可以發誓,他們交過稅,每天都有。這樣虔誠的人,如果都不能得到神的庇佑,那我完全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   話說起來,那孩子說過什麼拯救世界?他到底在想什麼呢?如果是真的,世界正在麵臨什麼呢?   不,沒有人會願意擔負這種使命……至少我不會。但真的很奇怪,他那麼年輕,怎麼會說出……不對,好像就是這個年紀該說的。應該就是這樣。   明天是什麼日子?好像是結釣日吧。我們也該過過節了,那孩子運氣不錯,趕上這事。   他什麼時候離開呢?真希望他能待久一點,我們總是有共同話題,他的想象力很棒,我們才一起住了一個晚上,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東西。沒想到他對深海裡的生物很感興趣。……這應該也不是他不遠萬裡漂流的理由。   他說過他自己村裡豐收的時候也會過節,吃一個叫燒烤的東西,都是烤玉米、土豆什麼的,他好像很喜歡吃。應該和我們這裡的躺火是同一類東西吧?他希望能試試烤魚,因為他第一次見那麼大的魚。我明天就試試,哈哈哈。   啊,我才想起來。結釣日這天獵魚船隊要開船出島,去千秋市場來著……如果那孩子能把握住這次機會,說不準……哎,看來還是要走了。   他離開之後,晚上就隻有那家夥的鼾聲了。無聊透了!   不過,還是希望他能順利出發。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祝福他。   ——————   曙光53年 1月9日   “下雪嘞。”龐納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謔,結釣日搞這出,這該怎麼過節?”龐東回應道。   他們一個打了地鋪,一個睡在搖椅上。而床位則讓給了李根。   “下雪了?”李根聞聲立馬從被窩裡跳了出來,矮矮的天花板差點碰著他的頭。   一股寒意襲來,他開始瑟瑟發抖。   “是嘞,今天指定冷,恁把衣服披上!”龐東說。   他穿上了墻邊掛著的毛衣,嘴裡吐出的氣冒出白色。   “說來也是奇怪,恁是真沒生病!身體素質忒好哩。”   “嘿嘿。”   龐東把燒開的薑水倒進了兩個空杯子裡,把其中一個給了李根,說道:“喝,這個管熱!”   “俺的嘞?!”龐納躁動起來。   “甭管甭管,俺喝剩的恁再加!”   兩個人推推嚷嚷,一個人護著杯子,一個人手抵著羊毛帽子,把邊上的李根逗笑了。   “別鬧嘞,該交稅去嘞。”龐納怕帽子又被搶走,放下了動作。   “得。”   “你們說的結釣日,是什麼啊?”李根問道。   兩個人不緊不慢地穿好了衣服,龐東一麵喝著水,一麵動起了嘴:“結釣日之後咱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工作嘞,還管補貼,要是咱之前釣得多還能漲!不過最重要的是咱們幾個隊會聚餐,東西管多管夠!”   聽著聽著,李根便流出口水,一邊說道:“那我一定要吃到烤魚!”   “管有,俺做!”   李根笑著喝下了薑水,被辣得麵部扭曲,把眾人逗笑了。   ——————   “咱們得去擱別的隊匯合一下子,恁順便去找叮咚砰吧!”龐納說。   他們準備了很多東西,例如衣服、肉、柴火等等。龐東一邊收拾著,一邊又找出個石頭給了李根,嘴裡說道:“喏,這個拿著。”   “這是乾什麼的?”   “叮咚砰愛石頭,這是俺撈到的珍珠,可保他喜歡!對了對了,還有地圖。”   李根端詳起了這顆珍珠,看見它蔚藍的表麵浮起一條條白紋,酷似大海。確實好看。   “它有名字嗎?”   “嗯……沒。”龐東忙得站不起身來,又把地圖卷成一捆,放在了床鋪上,“到時候恁就把這些帶過去,盡可能管他開心,今天對恁也重要!”   “什麼意思?”   “晚一點獵魚船隊會出島,其中包括五六隊,恁可以借一下,然後出島。”   龐納突然說道:“對了,恁準備好去哪兒了嗎?”   “奧坦國吧。”   “得,順路!”龐東笑得眼睛瞇了起來。   李根把東西都放進了布包裡,晾乾的衣服疊好放在了桌子上。緊接著,他又把白月放進了口袋,一麵說道:“對了,你們記得幫我問一下島上有沒有人見過那個白色的柱子。”   “行行行!”龐納回應道。   此時,白月也說話了:“李根,說實話我印象裡沒有在這種地方放過月柱。”   “誒?好吧。”   “恁說啥呢?”他們兩個人同時說道。   ——————   李根穿好了衣服便出了門。   龐納他們的小屋麵朝大海,一開門便會被冷風洗禮。但溫暖的毛衣包裹著他,他沒有感到多少寒冷。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他的衣服被凍成了冰塊,不由得感嘆這個地方的溫度。   “白月。”   “嗯?”   他伸出手把白月拿了出來,伸直了胳膊看著它,不禁笑了起來:“你說,這個地方怎麼樣?”   “感覺他們都很忙,但也都很開心。你一直在走路呢。”   “我覺得我自己挺喜歡這地方的。沒準這個世界有很多這樣的地方呢?這樣我還能認識到好多好多的人,”他看向了大海,“這僅僅是開始,對吧?”   “當然,我們還要去奧坦國。”   “對了,你一開始不讓我去奧坦國是因為什麼啊?”   白月的聲音停了一會,但很快便有了回應:“這個就先不告訴你了。”   李根感到疑惑,但沒有放在心上。他昨晚聽龐東說,漁港其實很大,這一片居民區僅僅是一部分,東西的兩座山下都有人在生活,但為了資源分配,才分出了各種各樣的隊。   “不知道龐東他們正在做什麼。”他一邊說著,一邊調轉了方向,朝著叮咚砰家的方向走去,嘴裡念叨著,“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麼呢。”   天空像是被斧子劈開了一道。在那罅隙中,陽光湧了進來。大大小小的房子錯落在這一片土地上,充滿了生機。   “咚咚咚。”李根敲響了叮咚砰家的門。   他在門外等候,但遲遲沒有迎來門開的那一刻。   他又敲了一次。這一次,門被一下推開。那個亂發捂臉的男人惡狠狠地探出了頭,看向了李根。   “呃……”李根瞬間變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眼看男人又要關門,他立馬伸出了手,把抓著的一卷地圖亮了出來。   “這是我……不是……呃,這是你的地圖——”   話音未落,他利落的手掌便一下把地圖收了過去,嘴裡說道:“還說不是你偷的。”   他哼了一聲,眼神變得更加可怕。他隨即便要關門,但李根猛地伸腳卡住了門,左手試探地伸進屋內,想要把門撐開。   “求求你!聽我說幾句,我真的有事想求你!”   “一。”   男人看著李根,而李根仍在勉強。   “二。”   他突然靈機一動,右手抓住了左邊口袋,把裡麵的東西拿了出來:“我有這個!”   男人明顯是被那東西吸引住了,鬆開了力氣,但眼神一成不變。   “浪紋珠?哪偷的?”他問道。   “不是,不是偷的,我朋友給我的,他說……我希望你能喜歡!”李根努力解釋,卻結巴了起來。   叮咚砰又笑了起來,嘴裡說著:“真沒禮貌。以為這東西能收買住我?嗬嗬。”   李根眼看狀況不對,心情變得焦慮起來,寫在了眉頭上。但叮咚砰卻推開了門,轉頭進了屋子。   “進來吧。把門關上。”   李根小心地踏上了臺階進了屋子,把門關上後,便看見了桌上羅列的大大小小木器。叮咚砰坐在了床上。   “你叫什麼名字?”他沒好氣地問道。   “我叫李根。”   “怎麼寫?禮貌的禮?根源的根?”他追問道。   李根明顯犯了難,有些不知所措,這逗得他又哼了一聲,說:“不認識字?行吧。我叫格羅蘭呂。”   他一麵說著,一麵拿起筆在桌子上寫了起來。不過一會,他的名字便寫好了。他繼續說:“自己的名字總會寫吧?”   他把筆遞給了李根,但他連握筆姿勢都不對,把蘭呂逗得笑了起來。   李根頭冒冷汗,手不住地顫抖,艱難地落筆,潦草的'李根'二字便跳上了桌麵。   “哈哈——你家住哪裡的?”   “江沖,西章村……”   “江沖?”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在桌子上鋪開了地圖,指向了地圖的左下方的一個島上。   “這裡?”   李根湊過去看了看,蹙著眉頭,勉強回應:“應該……是吧?”   男人又笑了起來。但很快便憋了回去,咳了兩聲,說:“江沖我以前好像有去過,我爸送了些書。你們那邊有學校吧?”   “有。”   “那就對了。你們學校不教字的?”   “我沒學多少……”   李根羞澀了起來。他小時候覺得種田更有意思,學會了幾個字便跟著媽媽一起去了田裡。那時候,他天天把學會的幾個字掛在嘴邊,還用鋤頭在地裡比劃著,他仍然記得,'天'這個字他是最喜歡的。   “解釋吧。”男人盤起了腿,打理著頭發,壓根不看向李根。   “啊?”   “地圖為什麼在你手裡?”   李根楞了一會,眼神打轉許久:“呃……呃……我朋友偷,偷來的……”   “你那個朋友,名字是不是叫格羅龐納和格羅龐東?”他的聲音變得犀利些,尤其是在念名字時,格外大聲。   李根被他這一下嚇到,抖得更厲害了,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聲音也小了很多:“是,是……”   “媽的,我就知道,他們兩個兔崽子就喜歡偷我東西!”   他用力地拍了好幾下桌子,發泄著怒火。李根深感這個人不是善茬,肯定比博樂還要難對付!   “哎,算了——”他收起了手,把李根給的珍珠掏了出來仔細看著,“我小時候就喜歡這種東西——”   他突然瞥向了李根,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說吧。”   此時的李根已經盡可能地做好了準備,呼吸不再打顫,眼神也堅定起來:“我想坐你的船隊去奧坦國。”   “嗯?我的船隊?”   “他們說你有船隊,所以我……”   “要是我不肯呢?”他打斷了李根的話。   李根這下子防禦徹底崩塌,有些要哭了出來,表情變得猙獰,仿佛不成功便不離開一樣。   “你來這裡的原因是什麼?不,你離開你那個小村子出來是為了什麼?”他問道。   李根鬆開了緊繃的心弦,開始思考起來。蘭呂示意他坐在木椅子上,他坐下來後,頭便沉下去回憶著。   許久,他的聲音才打破安靜:“我原本其實不住在江沖。”   “嗯哼?”   “我原本就是住在奧坦國,在一個叫由達米的村子裡,後來我的爸爸和叔叔出了事,我和媽媽逃了出來。我覺得我小時候過得很慘,所以我就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和我一樣的人。”   他抬起頭來,淚光點點,但神情堅定:“我想幫助這些人。我想看看這個世界。還有,我想搞清楚為什麼那些人要殺了我的爸爸。”   “誰要殺了你爸?”   “我隻記得我爸和一個叫李得標的人關係不是很好。那時候我還小,不記得多少。”   “你們怎麼到江沖的?”   “好像當時突然說有船能送我們去,我也不太清楚。”   格羅蘭呂突然仰頭笑了起來,整個身子躺倒在床上,雙手搭在後腦勺,頭靠在墻上看著李根,嘴角的笑容仍然沒有平息:“巧合啊!命運啊!”   李根被這一陣舉動弄得不知所以,一邊擦著淚,一邊看著他。   “我年輕的時候船隊被海嘯沖走了,我爸也一起消失了。後來我帶著那幫子小屁孩重建了船隊。有一段時間,我帶著他們出島做生意,恰巧就有路過江沖那座島,我們還載了不少人。”   李根雙眼瞪大了起來,腦海裡不斷冒出些不知真假的回憶,也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男人重新坐了起來,雙手捧在胸口:“這麼說,我還救了你的命。”   他繼續說:“你家裡還剩誰?”   “我媽,還有兩個哥哥。”   “你哥哥不跟來?”   “沒跟來,他們一個是木匠一個是村長,不可能離開村子的,當時他們還想攔著我……不對,博凱沒有。”   “博凱?姓什麼?”   “章。”   “你不是姓李嗎?”   “他們和我歲數差不多大,是在江沖認識的,不過他們好像被遺棄了。我媽把他們兩個當成自己孩子養大,長得比我還壯。”   他說完後,發現蘭呂竟然沒有插話了,便看向了他。他這才發現,蘭呂眼角也有了淚光。   “我全家都被海嘯卷走了。”   房間安靜了下來。   “自從那以後,我就沒怎麼和人交流,除了那幫孩子。漁隊有時候會搞慶祝宴,我會被他們拉著去,但我不怎麼喜歡待在那群人身邊。”   李根沒有說話。   “他們說的都是本地的皋臺語,而我的父母都用盤牙語說話,也教會了我。自從他們死了之後,我在這裡就再也沒有聽到過。”   很孤獨吧……李根心裡想著。   “所以我第一次聽見你的聲音時,我還挺驚喜的……”   男人的呼吸聲音大了些,卻笑了起來,拍著李根的肩膀,仿佛認識了很久一般。   “其實,他們人也很好的,我挺喜歡他們。”   李根說著,心裡有了計劃。   蘭呂站起了身,略微踉蹌地推開了門,微微懶腰,隨後把手搭在了門框上。   “今晚船隊應該就出發了。”   李根眼神亮了起來,嘴角控製不住地翹起。   “你同意了?”他確認道。   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笑了起來,麵容仿佛年輕了些。   “衣服拉緊,現在外麵很冷呢。”   李根聞言把自己裹緊,站了起來,透過蘭呂的身子看向外麵。不知不覺間地麵已經積累了一層厚厚的雪。   “作為交換,送你個東西。”蘭呂一麵說著,一麵進了屋,在工作臺上拿起一個做著思考動作的木頭小人。   那個小人的表情是刻出來的,看上去很專注,嘴角都垂了下去。頭部圓而大,頭發微微突兀出來,身體則較纖細。   李根接過了小人,蘭呂繼續道:“接別人東西要雙手拿。我送你這個木偶是因為我希望你出去後可以多見見文字,常思考,算是祝福吧。”   李根不停點著頭,也把話都記進了心裡。   他把玩著木偶,深感神奇,一邊出了門,卻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關門聲。   他嚇得回了頭,但反應過來後又笑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   “謝謝!”   他學著博凱的習慣性動作,把嘴塞在門縫裡,讓聲音傳進去。   他沒有聽到其他聲音,敲擊聲傳了出來。他撐著墻站起來,跳在皚皚白雪上,步伐輕快得像在飛一樣。   “我突然也好想學寫字呢。”他自言自語,但其實也是在對白月說。   白月回應道:“我相信你會學會很多字的。”   房屋頂上堆了幾座白小山,給墻麵上了色,順著風的方向一路蔓延。   龐納他們說事成之後在拳擊場見他們。而拳擊場就在他們家出門向後直走的方向。   朝著格羅蘭呂家房子的後方直走,繞著商鋪右轉,遠遠的便能看見一個微微傾斜的大招牌,上麵寫著'大魚拳擊館'。   李根一路吸夠了寒氣,身體不住地顫抖。進了屋後,他的臉便瞬間像是被股熱水沖洗一樣,感受到的溫度變得柔和,在皮膚上暈開。   他一邊對手掌心哈著氣,一邊在各占一邊的人群裡找人。   “李根!李根!這兒!”龐東在人群中跳了起來,招呼著手。   李根瞬間放了心,翹著嘴角朝他們走去。拳擊館裡昏暗暗的,隻有中心擂臺的上方有一麵燈燭,投射出昏黃的光。   他隻能看見人們臉上的陰影,但仍然看出來了龐東的高興。   “成嘞?”   “嗯。”   龐東激動地拍了拍背對著他們的龐納,對著他用力比了個大拇指。見狀龐納翹了翹兩頭眉毛,一邊抬著嘴角像是計劃成功一樣。   “恁看,俺今天終於搶到帽子嘞!”龐東指了指自己的頭,一個黑色的罩子這才被李根注意到。   “今天人不多嗎?”   “是嘞,俺正好今天出發得早,第仨就是俺嘞。”   李根笑了笑,四處看了看,又摸了摸腦袋。這裡人有些多,他實在不自在。   “對了。”   龐東一麵嘟囔著,一麵拿出來一個白色的帽子,扣在了李根頭上:“誒!有些大嘞,莫得關係。”   “這是……?”   “俺也給恁買了個,管保暖吧!”   “哈哈……嗯!”   拳擊場上的人突然吶喊歡呼起來,原來是擂臺已經上去人了。   左側是一個紋了一身藍色大魚的壯漢,而右側的人偏胖,但個子比對方高,隻有左半邊的臉紋了東西。   “恁們覺得哪個贏?”龐納說道。   “呃……我——”龐東把右手搭在了下巴上,一邊思考一邊吐出話來,但被李根打斷了。   “他們身上紋的什麼?”   “那是青遊紋,捕魚越多的人身上紋的越多,沒管捕魚的也會紋些,反正祝福嘛——”龐納回答道。   “那右邊那個人就是沒捕魚嗎?”   “恁忘啦!那是咱昨天吃的那家老板!”龐東笑得鼻涕飛了出來。   “所以恁覺得哪個贏?”龐納回歸正題。   “我覺得是右邊的吧,他看起來好兇。”   龐東聞言嘖了一聲,龐納也捧著胸膛表示不贊同。龐東道:“不一定哦,人的麵相不一定決定一個人的。俺教你,你覺著看哪個抗揍?”   “……還是右邊的?”   “俺也覺得,嘿嘿。打架不是看恁有多狠,是要看恁多能抗揍!”   李根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裡想著還以為自己選的不對。   正當他們討論激烈之時,整個拳擊場早已經熱血沸騰。沒有人在乎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們隻知道自己看得很過癮。   李根也沉浸在了其中。看見了各位選手們不盡相同的戰鬥方式,心裡竟也幻想著自己在臺上戰鬥。   而大雪則在此期間戛然而止,太陽的輪廓在天空上了色。雖然積雪未退,整個世界也溫暖了許多。   活動結束,休息的人休息,餘下的觀眾則各司其職開始了結釣日的準備工作。   一處小井被當成了中心。他們聚集於此,用鏟子一點一點地挖開了積雪。孩子們打起了雪仗,心留童趣的大人們還會用鏟子接著雪球。   不過須臾,積雪便讓開了一個圓,周圍站著好些雪人。   正午時分,李根和龐東龐納一起去飯館簡單吃了些東西。龐東說他很高興,花大價錢買了一鍋魚丸和辣魚頭。   魚丸是純肉的,一咬即爛,魚肉呈條狀散開來,混著些青豆,味道尚佳。而辣魚頭李根則吃不來——不如這樣說,他幾乎隻能吃到辣,肉卻吃不見幾個。   還是因為龐東給他耐心地挑出魚肉,他才發現,這魚頭肉的味道鮮而濃。   不出所料,李根又吃下了一條魚,還學著吃了隻螃蟹。他覺得螃蟹的膏很好吃,但找起來太麻煩了。但龐納他們沒這麼覺得。   飯後,他們開始忙碌起來。龐東在公共廚房裡找了個好位置。   這裡的桌子可以同時讓三個人做菜,而且有個小凳子可以放上些調料。   龐東自然是開始做起魚來。他把一條大魚開膛攤開,去掉了內臟和大刺,放上了許多李根叫不來名字的菜,在一個鍋裡醃製。   而龐納則砍起了羊排,也和很多材料混在了一起,按摩似的揉搓了好幾下。   李根一麵淌著口水一麵看著桌上的準備食物,眼睛幾乎要掉了出來。龐東問起了李根家裡都是吃些什麼,而他則輕車熟路地回答道:“烤玉米,蒸牛骨,熱土豆……”   可惜的是,這裡的田隻有玉米、青豆和辣椒。   龐東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端著鍋準備把魚煮熟。李根跟了上去,一同跟上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哇哇叫。   等太陽下了山頭,天開始暗了下來。斜頂的房子開始滑下雪塊,把孩子們逗得合不攏嘴。   皋蘭山小隊範圍內的生產隊和捕魚隊紛紛帶著東西趕回了聚集點,瞬間熱鬧了起來,笑聲不斷。   李根目不轉睛地看著龐納支起烤架,擺上碳火,把碳一點點烤熱。新鮮的食材一個又一個擺了上去。   向四周看看,同樣也有很多俯著的身影,還有縷縷冒起的白煙。   龐東用簽子串上了魚,在架子上燒烤起來。一旁還有烤羊肉、烤土豆片,還有很多從其他隊裡要來的食材。   靠河一側的沙灘壘起了一座火坑。待到年長的那位隊長拍手示意,龐東他們便脫下了上衣趕去。   李根這才看清,他們看上去雖然胖,但身材其實很結實……或者說是壯碩。屬於他們的青遊紋此時毫不遮掩地露了出來——同樣是很多青藍色的魚,其中卻有兩個人類的臉。   龐納回應了李根的疑惑:“那是俺們爸媽。”   他們圍繞著火坑跳起了結釣之舞,像是旋渦而起的浪花,又像是潛遊高躍的魚群。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是自由的,與自然共生而快樂著。   與此同時,幾個青年姍姍來遲。他們和一個擺著臭臉的男人勾肩搭背——沒錯,就是格羅蘭呂。   李根笑著朝他揮了揮手,可他卻假裝沒看見,與他擦肩而過。   李根自然是有些失落,坐回了椅子上,看著烤好的'躺火物',卻提不起食欲。   龐東和他說過,要是今天沒有船能帶他出去,恐怕就要再等上幾個月。他自然是等不起的。   天色徹底黯淡,生起的火焰照亮了這一帶。   龐納把李根喊去了火坑那,和那位長者見了麵。原來他就是人們口中的老麥卡,也就是總監長,格羅海納。   他頭上的辮子很有特色,是兩邊朝後腦勺綁成一塊的,形成一個麻花狀。他的臉偏長,而且比較窄,搭配兩側的胡子看上去像豹子。   不過他實際上總是慈眉善目,那豹子的身影便在笑容中消失不見了。   寒暄了幾句,李根便搓著手回去了原來的位置。令他驚喜的是,他的凳子上多了一雙鞋子。   蘭呂背對著他,臉微微側了過來,輕聲說道:“我看你鞋子穿得這麼破,也別穿了,這是我給你做的,看看合不合腳,不合腳我還有其他的。”   李跟拿起了鞋子,眼神寫滿喜歡。龐東跑了過來,和龐納異口同聲道:“啊?”   “他人其實還挺好的。”李根說道。   五隊和六隊的人前來和李根聊起了蘭呂。看來蘭呂也已經和這些人說過自己的事情了。   還在忙著吃烤魚的他隻好起了身,聽著他們談吐出那個男人的過去。   格羅蘭呂在他的家人遇難後便一個人撐起了五隊和六隊。但因為個人聲望不佳,沒有把那些原來隊裡的長輩留住。   後來,他幫著別人在店裡乾活維生,接著自己開了店。那些孩子是他從貧困家庭裡帶出來的,他們打工,蘭呂給錢,久而久之便互相熟悉了,因此他們也知道這個男人真正內心到底是怎麼樣的。   再到後來,便是重建船隊。這是個不容易的事情,要和監長申請,還要自費買器具。沒人知道他為了這件事廢了多少心思。   他的媽媽生前是木匠。在他老了之後,他突然又回歸了自己最開始的生活,便是日復一日的叮咚砰。   他和龐東龐納相差大概十歲,但氣色比他們差很多。頭發白成一片,身子微駝,麵貌也不怎麼打理……   五隊和六隊的孩子們很尊敬他。因為他們心知肚明,他們此今的生活是這個男人日夜嘔心瀝血換來的。   他們說,這個男人其實很害羞。他不能做到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表露出來。這是一個老毛病,是他年輕時屢屢碰壁導致的。   他們還說,如果傳說中的神要是想來殺了他們,他真的會有去殺神的沖動。有一年這裡遭遇了洪水,人們非但沒有去救災,還成群結隊地去拜像求神。而他幾乎勉力挽救,又在一天夜裡把那神像砸了……從此便落得個叮咚砰的瘋子名號。   他總是沒日沒夜地嘮叨個不停,每天都要把器具檢修一遍,也會讓他們避免一切災難。別人都說他很怪,但這隻是獨屬於他的細心。   他實際上很愛小孩,隔壁的孩子上學也是他資助的。隊裡的小孩子都很喜歡他,或許再過個十年,他的聲望會好很多。   ……   李根含著淚吃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美食,龐東總以為他是被辣到了。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   海風吹起波濤,卷起的浪花讓黑色的魚群若隱若現。   獵魚船隊的船特別大,在海上行駛就像是在走路一樣。相當平穩。   聽不見蟋蟀的碎碎念,大海實在過分安靜。   李根把身子搭在了平臺欄桿上,吹著海風,感覺大海無邊無際。   格羅蘭呂悄悄站到了身邊,雙手插著兜:“他們也真夠大氣,還把這衣服送給你。”   李根微微一笑:“他們從一開始就對我很好,就像是我哥哥一樣。”   “你哥哥希望你出島嗎?”   “博凱哥倒是無所謂,但博樂就不是很樂意……”   蘭呂把雙手搭在了欄桿上,深吸了一口氣:“章博樂,他是木匠吧?”   “嗯。”   “我當時去江沖的時候,可沒聽說過有木匠這回事。我記得我送了你們那時候的村長幾本我老媽寫的書。”   “誒!”   李根突然想到了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蘭呂壓低了身子,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一麵擦著雙眼,一麵說著:“不……這不重要。”   他接著說:“他們實際上應該都很希望你出島。他們肯定知道那樣一個小島不會有什麼出息,但你出島後就不一樣了。”他的頭重新抬了起來,看向李根,“想也不用想,你的博樂哥哥肯定有去了解過地圖,不然不會有勇氣讓你就這樣自己闖出去。”   “他好像確實有特別強調過我隻能去奧坦國,還告訴了我那邊的群島是長什麼樣的……”   “然後呢,你就突然跑來了這裡,還是被海豚救來的。我聽他們說,你就隻有一個木筏?”   “還有幾個椰子……”   蘭呂冷哼了一聲:“你的命很特殊,孩子。千萬別死了,我期待你未來的成績。”   老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李根突然有些不自在,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裡本來屬於蘭呂,他選擇了讓給李根,而他自己則與那些孩子擠一起。   “白月。”   李根拿出了瓶子。   “每個人都不一樣呢,真的不能以貌取人。龐東龐納他們說的沒錯……雖然他們也沒覺得格羅蘭呂叔叔是好人,不過我現在是明白了。”   “李根。”   “嗯?”   “時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好吧——”李根把瓶子放在了一旁,“老麥卡,嗯,他告訴我整個漁港都挑不出來那種又白又大還會發光的柱子,看來應該是沒有了。”   “總會找到的。”   “嗯,晚安,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