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在桌麵上的烈酒不停散發著陣陣刺鼻的酒氣,這強勁的酒味代表著極高的烈性,即使是最老道的酒客,也不得不發出一聲贊嘆。 酒館老板還想再說幾句嚇唬這個不知深淺的少年,可凱瑟爾比他想象的要更爽快。搶過一杯酒,一仰頭就全部倒進了嘴裡,在眾人的驚視中咽下了肚。 一杯烈酒灌下,凱瑟爾雙耳一陣亂鳴,雙腿一軟就坐了下來。他神誌還算清晰,隻感覺耳朵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隻聽到一陣“嗡嗡”亂叫,周圍的喝彩聲、叫喊聲都已經聽不清了。 趁著酒勁還沒上來,凱瑟爾抓過第二杯烈酒倒進了嘴裡。兩杯烈酒下肚,肚子裡好像吞下了一塊冒著火苗的熱炭,身體自內而外每個毛孔都噴出了火焰。 凱瑟爾怪叫一聲,第三杯烈酒灌了下去。本就搖晃的腦袋就像從山頂滾落的石塊,“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看著像醉死過去了。 梅赫林連忙把凱瑟爾扶起來,隻看到他眼睛半睜半閉,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有意識,旁邊圍觀的人群大聲喝彩,為這個倔強的少年鼓勵起哄。 酒館老板默默地點點頭說:“可以,你喝了三杯,今天你和你的朋友可以隨便享用我這裡的酒水。” 凱瑟爾努力撐開眼皮,嘴裡長長地呼出口氣,雙手撐著桌子問到:“老板,你這裡的記錄是多少杯?” 酒館老板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凱瑟爾,緩緩說到:“五杯。” “再給我來三杯!” 多幣為了籌辦勇冠節,這幾天忙的不可開交。慶典的每一項支出都要經他的手批準,他一刻都停不下來,也享受不到節日的歡愉。 希莫也跟在多幣身旁幫忙,按照吩咐,這名忠心的老仆押送著一輛龐大的貨車從商業區路過,一晃眼就看梅赫林在路中間拉扯著一個站不起來的醉漢。希莫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那個醉成爛泥一樣的人,竟然是凱瑟爾。 隨著第五杯酒下肚,酒館內外以及街道旁圍觀的人群,都瞪大了眼睛目睹著眼前的壯舉。當凱瑟爾端起第六杯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誰都無法相信眼前的少年還能再灌下一杯烈酒。 凱瑟爾的意識早已經模糊了,眼前灰蒙蒙的像是罩上一層白霧,手中的酒杯甚至都無法準確地送到嘴唇邊。搖頭晃腦的時候,眼光瞟到弟弟、妹妹、梅赫林還有努基力奇都圍了過來,心裡一股豪氣沖了上來,一仰脖,把第六杯烈酒倒進了肚子裡,隨即手腳發軟,酒杯和他整個人一起掉在地上。 古立希人在拚酒方麵,寄托了和戰鬥對決一樣高漲的熱情,現在勝負已分,凱瑟爾是獲勝者。圍觀的群眾的情緒已經高漲到了頂點,酒館老板當即宣布全場免單。梅赫林費勁全力想把凱瑟爾扶起來,可他一個人根本就把控不住凱瑟爾龐大的身軀。芬酷爾和努基力奇一起趕過來,加上旁邊圍觀人群的幫忙,才把站不穩的凱瑟爾抬了起來。 周圍的人群還想和這位好酒量的少年再喝幾杯,整條街道的焦點都聚集到了凱瑟爾身上,動靜鬧的有點大,連著急趕路的希莫都注意到這些偷跑出來參加節日的冒失鬼們。 老仆看到這樣的情況嚇的心裡一顫,連忙從車上跳下來,觀察了下周圍局勢,所幸沒有骨印軍隊的人在周圍。他連忙聚攏眾人坐上貨車,匆匆離開了熱鬧喧嘩的商業區。 一直到黃昏,凱瑟爾才從醉夢中醒來,認出是梅赫林守在身邊,他曬笑說:“我是不是又…喝醉了?” 梅赫林點點頭說:“酒館老板說從未有人能喝五杯還能走出三步的,整條街上的人都贊嘆王子殿下的酒量。” 歌音端著一杯清水走了進來,笑著說:“那種雷心酒呀,都是用來捕獵猛獸的,你喝的量能醉倒三頭熊啦。” 凱瑟爾一口氣喝光杯中的清水,乾燥的喉嚨得到濕潤,他舔了舔嘴問妹妹:“這是哪裡?” 歌音說:“這裡是父親在城中的公館,希莫伯伯路過你醉酒的地方,用馬車送我們過來的。要不然你這麼大個,誰搬得動你?希莫伯伯還讓我們明天就回去,可明天就是就是慶典開始,最隆重的時候我們就要回去,還好呀,這次我要買的東西都買到了,不然哥哥你喝醉一次我就…” 凱瑟爾聽著妹妹嘰嘰喳喳,混沌的腦子也逐漸清醒了起來。睡了大半天,肚子也餓了,起身下床來到廚房,招呼大家夥趕緊過來吃飯。 公館內由於節日的緣故,負責警戒的哨位和可供拆遷的仆人特別的少,僅僅隻留下了幾個看管孩子們的仆人,且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他們。好一會兒,幾個仆人才手忙腳亂的把食物端了上來,古立希人的食譜中,多以炙烤和醃臘為主,在食物完全熟透前上桌,食物外層的脆爽混雜內裡的血腥,大快朵頤十分爽快。 現在擺在桌子上的,就有半扇烤豬、四條烤魚、和一盤酸蘑菇。五名少年突然被送到這裡,匆促間能準備出這麼一桌已經很不錯了。 凱瑟爾迫不及待坐到餐桌前,一邊分著排骨一邊問到:“我弟弟呢?他怎麼不來?”。努基力奇一邊撕咬著野豬腿窩裡的筋肉,一邊含糊地說:“芬酷爾王子他…嗯…進了義父的書房…對,就是書房。現在應該還在哪兒呢。”隨即看了看一旁忙的不可開交的仆人們說到“這幫家夥啊…也不會來管我們。” “要不我去看看?”歌音正要去叫人時,芬酷爾已經沉著臉來到餐廳。 人已到齊大家開動,幾人早已饑腸轆轆,一桌子菜很快就被分到個人的碟子裡。凱瑟爾正暢快地啃食著麵前的食物,一抬眼看到芬酷爾情緒低落,機械式地往嘴裡塞著蘑菇,和自己大嚼大咽形成鮮明對比,他忍不住詢問芬酷爾發生了什麼事。 芬酷爾沉默著沒有回應,手中的餐具漫無目的地亂戳,把自己碟子裡的豬肘戳的不成形狀,也沒有吃到嘴裡。他思考了一會反問道:“哥哥,這些年來義父一直對我們很好,對嗎?”,凱瑟爾一愣,隨即點了點頭,他沒想到弟弟問出這個問題,但他有肯定的回答。 芬酷爾把餐具往碟子裡一扔,接著問到:“那麼,義父這幾年在外麵做了什麼,你知道嗎?大家知道嗎?” 眾人聽到芬酷爾這麼說,停下手中動作都看著芬酷爾,眼裡盡是迷惑。 凱瑟爾咽下嘴裡的食物,不耐煩地說到:“弟弟,你有什麼就直說吧。” 芬酷爾擺擺手,眼神看了看四周,示意大家先吃飯。見到弟弟如此反常,一向豪放的凱瑟爾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也不再追問。可此時,在場的人也沒了胃口,隨便吃了幾口,草草結束了晚餐。 待到仆人們收拾完餐桌,全部撤下後,芬酷爾才悄悄把眾人領到多幣的書房。 在書房的主桌上,芬酷爾拉開抽屜,拿出幾份文件,遞給了凱瑟爾。其他人湊近去看,文件上是駐軍部和內政行下達的命令。 駐軍部的命令是要求選取多幣為勇冠節競技場對決尋找七十名人靶,種族不限,年齡在十五-三十歲之間,隻限男性。 眾人都不知道人靶是什麼意思,芬酷爾從壁櫃裡找出另一份文件,翻開第一頁說到:“這上麵有解釋的,所謂人靶就是競技場與骨印軍隊對決目標,上場前兩天天不能進食,不能配備兵器,一旦進入競技場就不能活著出來。這裡還寫著,為了避免成為人靶,所需要繳納的金額,這下麵還有金額收取和兌換的方式。” 眾人被兩份文件上所規定的殘忍條款震驚,一種恐怖的氣氛籠罩在頭頂,每個人的心頭就像被插進了一把匕首,他們不敢多話也不敢多想 隻有芬酷爾,他屏著一口氣補充到:“慶典是義父策劃的,競技場的對決是他安排的,尋找人靶的任務也是他負責。” 眾人一時間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這些文件,這些證據粉碎了多幣平時和藹友善麵目的文件。凱瑟爾用手指著芬酷爾問到:“我不信...這些東西...該不會是假的吧?”歌音也慌了神,分別拉住兩位哥哥的衣袖說到:“父親絕不是...不是...不是壞人...” 在凝滯的氣氛中,芬酷爾指向了壁櫃裡的一排排文件,他的指尖有些顫抖,說:“不僅僅隻有這一次,節日慶典辦了八年,八年以來的文件都存放在裡麵。八年啊...有多少家庭遭受了支離破碎的災難,競技場吶…唉,那就是送命場啊……”感嘆著慶典背後的罪惡,芬酷爾緊緊咬住了牙齒。 早上五人帶著興奮好奇的心情出來參加節日慶典,沉浸在愉悅歡快的氣氛中不到半天,就被醜陋惡臭的真相狠狠挫敗,而且這個真相還是自己至親一手操辦的。 凱瑟爾的頭低垂下來,呼吸也急促起來,喘息中還帶有殘留的酒氣:“義父為我們請老師,對我們嚴格管教。教導我們的就是光復帝國,把我們古立希族從骨印邪惡的統治下拯救出來,他怎麼會…怎麼會…”他想為義父辯解,可這些文件猶如巨石一樣真實而沉重,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 芬酷爾截住哥哥的話說到:“在梅沙帝國還未成立時,紫星群川曾因為工匠考核標準製定發生過暴動。那場混亂持續了將近一年。他們內部也因為持續性的流血沖突,造成大量的人口流失。義父就是那時候來到維辛格,父親看中他機靈肯乾,就一直把他留在身邊。這麼多年,他和我們古立希族也沒什麼區別了。現在又投靠了骨印氏族...他的確把我們照顧的很好,但是哥哥,人是會變的!” “夠啦!”凱瑟爾重重的捶了下桌子:“義父…義父他那是被逼的…被逼的!這幾年我們沒少惹事,他也是為了保護我們。” 芬酷爾說起的往事,在平時教學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了解。可此時隻有芬酷爾把這段歷史,和現在的事情聯係到了一起。他的話很有分量,凱瑟爾也無法正麵回應,隻能用平時積累下來的感情做開脫。 芬酷爾避開哥哥的逼近,轉過身對著壁櫃裡的文檔說:“每一次都計劃周詳,每一件事都準備有序。到底是怎樣的保護要如此盡心盡力,到底要做惡到哪種程度才能保護我們?梅赫林,把你看到的說出來!” 梅赫林說:“是。當時凱瑟爾王子醉酒後,希莫把我們用貨車拉到這裡。貨架用布遮掩,透過縫隙我看到裡麵綁縛著約二十人,有古立希族也有永光族。我們下車後,貨車是往競技場方向去了。” 梅赫林平時嚴肅謹慎,話雖不多但能直切要害。此前觀察到貨車上的情況並未發聲,此時詳細講出,眾人都以他所說情況為準。 青筋布滿了凱瑟爾的脖頸,感情與真相在他心理展開激烈的碰撞。雖然對義父的感情無法撼動,但內心的天平卻不斷向殘酷的現實傾斜… 歌音看著眾人把事情一件件剖析開,眼淚滾滾而下,她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自己的親生父親在早上還是大家敬愛的父親,現在就成了殘害民眾的骨印走狗。她的身子開始發抖,可無論是芬酷爾還是梅赫林,他們的話都是事實,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為父親開脫。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凱瑟爾身上,等待凱瑟爾對此事最終的決定。 凱瑟爾的身軀被書房裡的光線勾勒出一副巨大的陰影,誰都感覺到他身體裡堆滿了易燃易爆的火藥,那些未完全消化的酒精就是導火線,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做好了這位王子爆發的準備。可最終,凱瑟爾急促的呼吸慢慢減緩,起伏的胸膛逐漸平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對眾人說到:“我們從小承蒙他的教誨,現在該我們教教他了。” 幾人立即開始策劃起下一步的行動,多幣公館的燈火徹夜未熄。 第二天早上,勇冠節慶典正式開始。圍繞著哈克堡城墻的四個角落上的大角號嗚嗚長鳴,等到號聲停下,城內士兵與民眾齊齊向著天空發出一陣長嘯。這聲長嘯穿透雲霄,猶如劈裂天空的劍吟刀鳴。 城鎮正門緩緩拉開,數十名大漢拉著一輛由獸骨裝飾著的禮儀戰車緩緩駛進,車上端放著一麵碩大的皮鼓,兩麵共八個大漢,伴隨著陣陣嘶吼敲響大鼓。民眾從四麵八方湧向這輛禮儀車,跟隨著鼓點簇擁而行。 這就是慶典的啟動儀式,民眾的呼聲通過重鼓,響徹天際。多年以來,民眾曾跟隨這鼓聲見證了一個帝國的崛起,現在鼓聲咚咚,也敲打著人們心底深處麻木的底殼。 禮儀車順著城裡的大路,來到城中心一座城堡停下,這是哈克堡的地標中心亞星堡,也是哈克堡的行政中心內政行所在,內政行司與駐軍長等諸位官員在城堡陽臺上與民眾見麵。內政行司大臣安東.朗巴多向民眾揮手致意並發表了演講後,宣布節日慶典開始。 隨後,禮儀車繼續駛向競技場,城內的人群開始早宴,等待著重頭戲的到來。 亞星堡內,內政軍事的各級大小官員,一邊觥籌交錯,一邊談論著此次慶典的見聞。 內政行司大臣安東專門找到多幣,和他坐在一起,並抱怨到:“多幣,我的商行司,你覺得今年的慶典怎麼樣啊?” 多幣恭敬地請示到:“內政司,請問您是有什麼不滿意嗎?” “啊,滿意呀,我很滿意。你做事我覺得很滿意。”安東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說到:“可就是慶典的規模越來越寒酸了,我記得去年參加的人要更多啊,街道也被堵的水泄不通。可剛剛我在樓上看到,今年的人數減少了很多啊,連道路都沒占滿。你可要想想辦法啊,要是場麵再熱鬧點,來的人就更多了呀。是不是你那裡拿不出錢來了啊?” 多幣在內政行與駐軍部之間左支右絀多年,早已力不從心,他已經預感到自己被兩股勢力撕碎的那一天,可在那一天真正來臨時,他還得勉力維係住局麵的平穩。 安東這次在節日慶典時突然發起質問,多幣心裡把這個貪婪虛偽的內政官恨到極點。就是因為安東設置眾多的稅收渠道,逼的城裡的民眾不斷外逃,導致整座城市日漸蕭條,現在居然又裝作不知道一樣詢問起慶典冷清的原因。 多幣想了想,剛要開口搪塞過去,斯托雷走了過來,故意大聲地說到:“內政司,你吃飽了沒有啊?競技場那邊你還去不去?” 安東與斯托雷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不能調和的地步,雖然對話中已經有了火藥味,但還沒有真正撕破臉。 “誒呀,駐軍長還真是激動啊,看來你真是不適應城裡的氣氛,這裡可不能用你守外圍的脾氣來對應,要有耐心。”安東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滿是譏諷地回應。 斯托雷怒氣已經充斥在了臉上,他甚至現在就想和眼前的對頭徹底決裂,可他依舊壓著怒氣問到:“我就問你去不去,你不用跟我說那麼多廢話。” 多幣見狀忙說到:“呃,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這就去準備車駕,隨時啊,隨時可以出發。” 說完,急匆匆地趕了出去。 勇冠節的核心節目,就是競技場對決,這是一個骨印氏族彰顯傳統和實力的固定節目和儀式,隻要是骨印氏族的人,無論是內政還是駐軍都要參與到這其中,見證這件古老、野性和榮耀的儀式。 儀式的地點是在比蒙競技場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座古老的競技場坐落於城鎮邊緣的山穀旁,它的年紀甚至要超過前朝梅沙帝國,由當地特產的黃蜜巖石搭建而成。歷經數十年的風雨,更顯蒼涼厚重。 此時競技場內外號角長鳴,開啟慶典的戰車大鼓被擂的震天震地,參觀對決賽事的官員以此進入到場內。 競技場整體是一個長圓形,兩個長邊是普通觀眾席。一側圓形是競技場的工作準備區域,另一側是貴賓的觀戰區。 像內政司、駐軍部這種高級別官員的座位,就是在這一側視野最好的正中間。 底層四個口子是選手出入場地的通道,往上數米就是觀眾區域,觀眾座位呈梯形向外擴展開,觀眾們就坐在黃蜜巖石的石階上觀看競技。 現在觀眾席上已經座無虛席,很多人提前一天就在此等候入場。但隻有骨印氏族和得到友好證明的觀眾,才能入場觀賽。 鼓點急促,號聲高昂,競技場四個對角石柱上的骨印旗幟被風拉橫在空中。場外拋石車按照慣例,向山穀拋投十一塊巨石,巨石砸在對麵的山壁上碎裂後發出轟然巨響。 等山穀中回響平息,內政行司與駐軍長率領哈克堡眾官員才現身貴賓區,四周的觀眾再次聒噪喧囂起來,他們大聲呼喊,想以此加速比賽開始。 隨著競技場底部的閘門拉開,勇冠節大戲帷幕拉開,競技場對決即將開始。 骨印氏族的選手率先出場,呼喊變成了嘶吼,那種對於血腥的渴望轉變為怪獸般嚎叫傾瀉吼出,觀眾們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極度興奮的情緒在身體各個部位爆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