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在頃刻之間便將整株枯樹盡數覆蓋,逼得諸人不由得連連退卻。 但風歧卻隻是站在那裡,手持鋼錘,麵色冷肅,絲毫不動。 而在他身前,那鋼錘之中則是有道道淩厲金芒漫溢而出,化作罩子,將他庇護其中,絲毫不受影響。 而那一條條根係也並未收束太久。 轟隆破地聲漸漸消止,塵煙之中卻響起“吱吱”的聲響,仿佛強勁的血肉相互糾纏用力拉扯一般,直聽的人陣陣牙酸。 而就在這詭異的動靜之中,塵煙漸淡。 風歧心中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放下重錘。 錘中金氣所剩已然不多,再這樣下去,堅持不了多久,可就要露餡了。 而緊接著,漸淡的塵煙之中,終於顯露出一對高低不平的血紅色燈籠。 不,那不是燈籠! 那是雙眼! 隻見一根根藤蔓似冬眠初醒的蛇群,蠕動之間好似一顆碩大的蛇球盤繞在自樹乾之下,又將樹乾、樹枝盡數包裹,隻露出一截布滿肉瘤的樹乾。 最大的三顆肉瘤之上則是一對猩紅的碩大眼眸和一張猩臭撲鼻,利齒橫生的巨口,歪歪斜斜。 這竟是一株血肉之樹! 這是…肉樹老人?! 這可是實打實的修士,哪怕隻是吞靈境,也絕與周圍這些術士散修完全不同! 這裡互易會竟是肉樹老人親自來迎接?! 而此刻,這雙猩紅雙眼望來,帶著浩瀚的殺意和暴戾。 讓風歧直覺自己墜入一片屍山血海之中,幾乎被駭在當場。 真不愧是能憑一己之力,便在這老蟒江北岸立起互易會的修士。 當真不可小覷分毫! 但也幸好,隻是幾乎。 隻見他冷哼一聲,壓製著心中的恐懼與緊張,不退反進,死死盯著那雙歪斜的血眼,冷哼道:“怎麼?你肉樹互易會安定的久了,也想投到黃芽山,嘗嘗黃芽丹的味道不成?” 此話一出,肉樹老人堅定近乎瘋魔的雙眼之中竟微微一顫。 風歧壓力頓時大減。 他心中不由一喜,自己的謀劃起作用了! 老蟒江浩浩湯湯八百裡,將盤踞此地兩大勢力,縱劍閣、黃芽山相隔開來。 而這老蟒江以及老蟒江兩岸數百裡,便成了默認的中間地帶,兩不管。 於是其中群魔亂舞,各色“豪傑”可謂層出不窮,雖說有兩大勢力在側,都難成什麼氣候,但也絕不可小覷。 這肉樹老人便是如此。 但是,雖說這是兩不管地帶,那也是有潛規則的! 肉樹互易會在老蟒江北岸,靠近縱劍閣,平日裡沒什麼事,縱劍閣自然也懶得理他們,可倘若他們意欲投靠黃芽山的消息傳出去,那縱劍閣那群殺才可絕不會慣著! 所以說,這是誅心之言! 而風歧就正是要以這等“扣帽子”的誅心之言,逼其退讓! 但風歧歷喝出口,對麵卻並未有絲毫回應,隻是那雙血眼直直盯著風歧,似是在考量著什麼。 風歧見此,心中不由得忐忑。 他不怕此人認識縱劍閣中人物,從而識破他,畢竟縱劍閣何其之大,任誰也認不出所有人。 倒是認識反而更好,這樣一來,他才必須給縱劍閣麵子。 他怕的是,自己說中了,這縱劍閣身份被拿去當了投名狀!亦或是這肉樹老人真的瘋魔了,根本不顧自己身上這層虎皮! 如此一來,他準備的後手也就完蛋了! 心中思量一番,他麵色更加冷冽,往前一步,正欲叱喝出聲,再填一把火,要麼強按頭他低頭,要麼就此完蛋。 卻被一聲遙遙的呼喊聲打斷。 “等等我!等等!” 這聲音來自下遊,風歧看去,頓時腦子嗡的一下,麵色猛變。 ‘該死的,藥下少了,竟讓他挺過來了,而且他還趕過來了!’ 卻見一膀大腰圓,身披狗皮大衣的身影坐在一被四五條兇惡大狗拉著的車架之上,狂奔而來。 正是他口中的那狗屠! 風歧幾乎下意識麵目猙獰起來,提起鋼錘往那狗屠奔去,一副不死不休的盛怒模樣。 殺了他! 他心裡此刻隻有這一個想法! 蓋因此舉不但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而且這狗屠若是不死,那事情就必然敗露,死的就隻能是他自己了! 但剛跑出兩步,他便停下腳步。 因為他明白,他不是這狗屠的對手,甚至於都不是他手下那幾條異犬的對手,否則早就直接將之弄死,又何必下藥? 所以不能就這麼過去! 那就隻能拿出後手,博上一把了! 他念頭飛轉間回身,冷眼看著那肉樹老人與那些術徒,飛速後退兩步,將他們所有人放在自己對立麵,冷笑道:“好好好,我說他區區一懂得幾門旁門之術的狗屠怎敢蒙騙於我,原來是有你在身後撐腰!” 說話之間,已從懷中掏出一柄手指長金色小劍,小劍之上有道道玄妙紋路,又有金芒自那紋路蔓延而起,孰為不凡。 他將小劍捏在手中,麵帶憤恨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都別活了,看看是你們殺了我之後逃得快,還是我縱劍閣飛劍更快!” 繼而又掃視諸多散修:“還有爾等皆是同謀!” 此話一出,諸多散修皆是麵色一變,趕緊看向肉樹老人,想要讓他表態。 那老道更是連忙開口:“華小哥,小爺!別別別,別沖動!別沖動!咱們怎敢動這等膽大包天的心思啊!” 風歧根本不聽,死死盯著肉樹老人,隻見那小劍之上金芒愈發旺盛,眼見就要疾馳而出。 就在此刻! 肉樹老人身下蠕動的根係終於伸出一條,宛如離弦之箭,又似一柄鋼槍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馳而出。 諸人隻覺一陣颶風刮過,便見一根粗壯的根係上帶著一個被穿胸而過的身影飛馳而回。 正是那正在疾馳而來的狗屠。 此人正被串在根上,大口大口的吐著血,一眼望見風歧,頓時雙目圓瞪,倔強的抬起手指向他,口中發出“屙屙”的聲音,顯然是想說些什麼。 見此一幕,諸多散修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眼中也浮現出了然之色。 看來那華安所言不虛。 而風歧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些許。 那肉樹老人見此更是不多廢話,徑直將之吞入口中,肉瘤蠕動之間,發出咯嘣咯嘣的咀嚼聲。 半晌,他張開口一吐,便見一團滿是血色的物事被吐出。 正是那狗屠身上的大衣以及其所雜物。 他發出緩慢而嘶啞的聲音,“老夫最恨不守時之人。” 此時,風歧雖然麵色已經緩和許多,那金芒也不再旺盛,但卻還不曾放下小劍。 畢竟戲要演完整,人設不能崩。 這時,老道很有眼色的上前,將那團血衣中的雜物盡數取出,在自己身上擦了乾凈後,屁顛屁顛的來到風歧近前,皺著老臉媚笑道:“華小哥,您也看到了,咱們這些江陽人都是仰著劍閣混日子的,怎麼可能不懂事,昧著良心對劍閣中人做出那等事。” “都是那該死的狗屠的錯,他現在也死了,我掂了掂,他騙您的東西都在這裡了,還多出來不少,給老道個麵子,看在咱們本家的份上,算了吧。” 說著,又將那擦乾凈的物事連著一張笑開花的老臉遞給風歧。 正是一枚精致的令牌,一本拚湊起來的書冊,和一個鼓鼓囊囊的皮袋。 見有了臺階下,風歧這才將那小劍收起,瞪了一眼那肉樹老人,意有所指的冷哼一聲。 “就你最不懂事!” 說罷,才接過那些物事。 直至此刻,在場諸多散修終於鬆下一口氣。 包括風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