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竹書年跟梅以曲負手而立,看著漸行漸遠的大船。 “這般結果,大師兄早就了然吧。”梅以曲懶洋洋道。 “自然,當年東籬沉迷機關以致走火入魔,若山所說的這些話不過是東籬當初自語而已,我亦沒想到若山會忍了整整三年,才抓住今天這個機會。”竹書年笑道。 “他們之間其實並無隔閡,隻不過都不想捅破那一層紙而已,眼下借姚清這小子和‘風陣’改進的契機,自然能夠徹底消去芥蒂。”梅以曲笑道。 “其實我們四人,隻有若山能夠做到當機立斷,當時那些人糾集上下想要謀害我們,他全部殺掉自然說不上錯,亦是最好的結果,而我們卻瞻前顧後。”竹書年嘆道。 “不錯,我們師兄弟,若山可以說是將門之後,殺伐果斷,自然不缺當斷之力。說來我們四人能被師尊聚在一起,還真是天大的緣分。”梅以曲點頭道。 “是的,可惜因為當年之事,東籬一直有心結,不說修為不得增長,就是機關之術,也漸漸抓不住重點,被自己心緒所影響。”竹書年嘆道。 “隻希望此次出行東籬能夠徹底跳出自身桎梏吧。”梅以曲道。 “若山最能觀心,姚清小友卻能在機關之術上給於東籬助力,若還是無法助東籬由術入道,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竹書年道。 梅以曲沉默了一會,道:“我們沒有時間了,北海散修步步緊逼,不知這般太平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盡快‘顯聖’吧,如此方能有一絲自保之力。”竹書年道。 梅以曲點點頭,體內真元掀起了一絲波動。 大船平穩航行,雖是逆風,依然快如奔馬,兩側嘩嘩嘩水聲不斷,船底嗡嗡嗡轟鳴聲飛揚,聽得菊東籬甚是自得。 蘭若山看了看,頗有些無奈道:“如此嘈雜之境,也虧得東籬你能安之若素?” “這才是最為美妙的聲音,是大道的轟鳴聲,是自然的奏樂聲。”菊東籬動動手,座下的椅子頓時向前滑出一截。 “不過是些土雞瓦狗般的東西,豈能抵得過我一掌之力?”蘭若山笑道。 “此時弱小,安知今後不強大?上古之時,人人服氣而食,當今天下,修士隻能依靠靈晶,若有一天,這天底下再無靈晶,那又如何?可還有修士?”菊東籬道。 就是他也沒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受到了姚清某種思想影響,漸漸脫離純粹修士的角度。 “元氣之物,不過是溝通天地的橋梁罷了,若無元氣,尚有‘煉神’,東籬你怎忘了修士之神念可直接乾涉現實。”蘭若山道。 “神念可是要由真元點化。”菊東籬搖搖頭,不欲跟他爭辯,扭頭見姚清有些深思不屬,便道:“小友怎麼說?” 姚清茫然抬頭,不解地看向兩人,方才在思索凡人與修士之事,卻是沒聽到兩人在說什麼。 “看小友這副模樣,想來中原有很多割舍不下的情誼。”菊東籬笑道。 姚清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生於斯、長於斯,自然放不下。” 菊東籬點點頭,不知想起什麼,一時間很是蕭索。他家人死於一場動亂,否則不會遇到師尊,這些年癡迷於機關,東奔西走,又何嘗不是一直沒有從少時那場悲劇中走出。 而當年那個被蘭若山殺掉的老仆,可以說是唯一親人,某種程度上象征著他的父母、他的過去。 “千情萬意,最終不過黃土一抔,已知結局,又何必放不下?”蘭若山輕笑道。 “這便是人生的意義!”菊東籬道。 “那你的意義呢?除了機關可還有其他?”蘭若山問。 菊東籬沒有說話。 蘭若山卻看向姚清:“小友你說呢?人生意義是什麼?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活著,為什麼?姚清心下不由翻騰起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說實現自己的個人理想?或者是保護家人,讓家人幸福? “凡人一生之追求,除了生存,不外是些奢靡享樂之類的東西,如此一個輪回接著一個輪回,草木枯榮,萬物生死,並無實質區別,千年萬年之後,依然點滴不留。這,又有何意義?”蘭若山續道。 是的,有什麼意義?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就是為了死亡?那這中間的過程又有何意義?生命存在的本質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嗎?姚清覺得似乎哪裡有點不對。 “你勸我便是勸我,乾甚把他拉進去?你以為誰都像你一般,整天跟人思索這般無意義之話?”菊東籬看著蘭若山不由嗔道。 “怎能叫無意義?若是能夠想通這個問題,對他道心的淬煉自有無窮好處。”蘭若山笑道。 “其實,我這個心結我自己知道,糾纏了親情和少時的種種陰影,雖然是心結,卻不忍割舍,隻能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機關上,最後道心被束縛。”菊東籬道。 蘭若山看著他沒有說話。 “放心吧,此次因為姚清小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機關之術得到突破,我也是時候斬斷一些東西了。”菊東籬笑道。 蘭若山點點頭,不再說話,看向姚清。 良久,姚清回過神,抬頭道:“存在便是意義。” “存在?”蘭若山笑了,“你看那山石,歷經千載萬年,依然不變,又有何意義?不過是這片天地的裝飾品罷了。” 菊東籬搖搖頭,三師兄這偷梁換柱的手段愈發純屬,得提醒一下小友,不然遲早會被帶到溝裡。 姚清眼裡流露出一絲莫名之色:“所以才有了修行啊,追求真理,追求終極,追求大道,自然包括追求存在的真意。” 菊東籬聞言,不由笑了笑。 “好一個為了意義的意義,你小子倒有幾分我的風範。”蘭若山亦哈哈大笑。 “還好繞了出來,若是陷入蘭先生那個死循環裡,可不容易出來。”姚清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有些埋怨道。 “這個問題你遲早會麵對,眼下被你糊弄過去可並非是好事”蘭若山笑道。 姚清點點頭。 道心本就是建立在一切有為、有所為和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基礎上,若是根基不穩,道心又豈能堅定? 蘭若山此時幫他指出,可以說為他解決了一次暗劫,此情此義,不可謂不大。畢竟終有一天,他會跟他在意的人分離,會麵對很多生離死別,那時他又該如何? 存在就是為了存在,凡人可以如此想,修士卻不能簡單為之,不通透自己的心,終究會慢慢走入岔道,慢慢自毀。 也是以,姚清才會這般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