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人馬合流,未多逗留,便朝宇文部返回。 “我以為你會殺他。”宇文莫那忽而心有餘悸。 閻柔笑了笑,“是嗎?” “是。”宇文莫那輕嘆,“若是以前,你一定會殺了他。” “若是以前,我也一定會提著人頭回來。”閻柔忽而反問,“不是麼?” “是,你也一定會這般。”宇文莫那凝了凝,似乎閻柔說的沒錯,他還是那個他。 但宇文莫那如鯁在喉,“閻兄,你似乎變了不少,但我又一時說不清哪裡變了。” “宇文兄,世上豈有一成不變之人?”閻柔哈哈笑道:“我的變,若是能更甚昔日,就是好事。” 宇文莫那頷首稱是,他這個結拜兄弟,素來勇武過人,每逢爭鬥必一馬當先,殺伐甚重,不死不休。 如今閻柔依舊是那個勇武爭先的閻柔,隻是平添幾分遊刃有餘的圓滑老辣,剛柔並濟讓他猜不透閻柔的心思。 大軍趕回到宇文部時,又是星空滿天,燈光點點。 宇文部井然有序坐落此處,仿佛無事發生過。 閻柔一行長途奔襲,驚心動魄,加之兩天一夜未曾合眼,早已是疲憊到了極點。 部眾們回到宇文部,便鉆進各自的帳篷呼呼大睡起來,就連最能折騰的莫風,也不見了蹤影,想必已在夢鄉之中。 閻柔本想領著田君嬌回帳歇息,卻見到副帥宇文嬗前來。 “阿柔,部帥喚你牙帳議事。”宇文嬗瞟了一眼旁邊的田君嬌,意味深長,“將這女子也帶上,刻不容緩。” 閻柔心頭一動,見宇文嬗這般急切,心道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是和士族田家取得了聯係。 他在得知田君嬌身份後,他連夜便派人往來於塞口,漁陽等地,隻為打聽漁陽田家的消息,與之接洽。 如今不過三日,就已經有了眉目! “出了何事?”田君嬌心頭沒底。 “自是好事。”閻柔笑了笑,“隻恐怕,你快回家了。” 田君嬌頗為愕然,趕忙跟上閻柔。 兩人疲倦俱失,快步來到牙帳中,卻見牙帳中隻有三人。 除了宇文普回,宇文嬗,還有另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看他打扮像是個漢朝書佐小吏。 “阿柔你小子,做事這般隱秘,竟然連我們二人也瞞著。”宇文嬗聲如洪鐘,當先笑罵道:“難怪那日牙帳議事,你突然提了個通商貿易,當時我還納悶,如今才後知後覺!” 閻柔歉然,“副帥見諒,部中人口眾多,魚龍混雜,不得不暫且藏掩了其身份。” 宇文部有一十八渠,人口眾多,也並非鐵板一塊,同氣連枝。 眼紅他人,壞事者也時常有之。 閻柔擔心過早公布田君嬌身份,反而會成為部中焦點,被壞事者惦記,破壞自己的通商接洽一事,故而隱瞞。 “謹慎是好事,能做大事者,無一不是謹慎過人。”宇文普回卻淡然一笑,“阿柔心思過人,處置妥當。” “閻渠帥,在下是廣陽郡田楷,田太守的掾屬。”那漢朝書吏起身作揖,頗為恭敬,“奉田君之命,專程來看望小君是否安好。” “好與不好,還請貴使一觀。”閻柔後退兩步,將田君嬌置於身前。 那書佐見田君嬌完好無損,倒也鬆了口氣,“小君可還安好?” 田君嬌雖然不認識此人,但還是回答道:“本君甚好,還望轉告阿父。” “諾。”書佐偃身一拜。 書吏身子一轉,拜謝宇文普回,“宇文大人,三日後田太守會遣人前來,迎回小君,這幾日還望大人多多關照。” 宇文普回隻是鮮卑部帥,遠稱不上鮮卑大人,可書吏圓滑逢源,依舊高稱宇文普回為大人。 顯然他的馬屁是到位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饒是宇文普回的沉穩,也麵帶笑意客套,“貴使客氣,不過舉手之勞。” 書佐離去,閻柔二人也回轉偏帳。 “三日後,你阿父的人馬就來了。”閻柔如釋重負,“真沒想到,你竟是廣陽郡太守之女。” 閻柔知道這漁陽郡田家是大士族,族中子弟多有任職本郡者。 他卻沒想到除了漁陽郡外,就連廣陽郡的太守也是田家之人,更是田君嬌的生父,足見田家在幽州勢力之大! 田君嬌會意,“閻大哥,你於我有救命之恩,小女子銘記在心,你所托之事,我也會盡力相助。” 閻柔大喜,他太需要這樣的機會,結識士族的圈子,打通塵封的商路,將大量的牛羊馬匹傾銷出去,交換他們手中的鹽鐵五穀! “你是太守之女,被烏丸人所劫,這事恐怕並不簡單。”閻柔欣喜之餘理了理思緒,覺得並不尋常。 烏丸人早已歸附,雖然反復無常,但將太守之女劫掠而去,還是破天荒頭一次聽聞,實在是匪夷所思。 “漁陽郡毗鄰內附烏丸,又為鮮卑諸部侵擾,並不太平。”田君嬌輕嘆一聲,不再隱瞞,“阿父不久前忝任為廣陽郡太守,廣陽郡雖毗鄰漁陽卻遠離邊塞,又是州治所在,較之漁陽更加妥當。阿父遣人將我從漁陽接到廣陽躲避兵燹,半路為一支烏丸人所截,百餘名扈從兵士或死或逃,我也便成了俘虜,直到為你所獲。” “區區三十騎便縱橫漁陽,擊潰你的百餘扈從兵士?”閻柔疑惑道。 田君嬌搖頭,“這批人來歷不簡單。” “什麼來歷?” “我懷疑,他們可能是漁陽郡豪強張純,勾結內附烏丸人所為。”田君嬌聰慧,如今和盤托出,“他將我的行蹤泄露給烏丸人,借烏丸人之手將我劫走,我料想張純此舉或許是想掣阿父的肘!” 閻柔又問,“這漁陽郡張純又是個什麼人物?” “他是漁陽郡中一等一的大豪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曾做過中山相,犬牙勢力遍布。”田君嬌麵帶恨意,“聽阿父說此人陰養死士,暗交異族,三郡烏丸與他多有瓜葛。” “原來如此。” 閻柔聽罷,大致明白了田君嬌的意思。 這批烏丸人並非是瞎貓碰死耗子,而是提前得知了田君嬌的行蹤,專程為劫掠她而來! 他們定然是張純提前挑選的烏丸精銳,騎射本領都是爐火純青,百裡挑一。 太守的兵馬隻是繡花枕頭,遇上精銳烏丸人,幾個回合便被打垮了。 閻柔不禁想到峽穀伏擊時,那批烏丸人雖已瀕臨絕境,可依舊死戰不降,驍勇無比。 當時想來蹊蹺,如今聽田君嬌解釋後,他才恍然大悟。 烏丸人化作小股散騎,為的就是潛行而來,避免大批人馬過境,引起邊塞破虜校尉的精銳騎兵注意。 他們苦戰擊潰了太守的兵馬,奪下了田君嬌卻被自己截了胡。 閻柔心頭五味雜陳,雖說是幫了田太守的大忙,但是這張純作為田太守的死敵,又與內附烏丸人多有往來,又是否會對於自己日後的經商從中做梗? 兩人說罷,又是深夜,閻柔將油燈一吹,便想歇息。 “今夜...今夜還要叫嗎?”寂靜中,田君嬌忽而臉頰滾燙問道。 閻柔一聽險些跌倒,他沒料到此時此刻田君嬌還沒忘那事。 “不用了,你已然無虞了。”閻柔無奈搖頭,心道自己就算是鐵人,這時候想那事也得磨成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