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臺邊,時隱時現的火苗映花了兩張蒼白的女人臉。沒了莆英在身側,稀玉慢慢地恢復了平靜。莆草嘆了口氣,起身拿碗替稀玉在吊鍋裡盛了滿滿一碗雞肉和甜棗,硬塞到稀玉手裡。"本給你嫂子熬的,既然你趕上了就先吃。" 稀玉默點了一下頭,也不客氣,接過碗狼吞虎咽。 "慢點、慢點,這都多少天沒吃過東西了?"莆草心痛地撫觸稀玉的頭發。"到底發生了啥事?這個娃兒是你的嗎?生下才三、五天吧?結過婚沒有啊?" "哐啷……"突然,遠處一聲悶響,打斷了莆草的問話。莆英尖著嗓子惶恐地喊道:"姐啊,快來!清芬不行了!" 莆草抖了一下。她雖對清芬沒有好感,但也絕對談不上有什麼惡意。終歸婆媳處了十年,罵歸罵打歸打,一家人打斷骨頭也還連著筋。莆草一秒都沒猶豫,馬上應道:"就來!" 臨走,莆草還不忘囑咐。"玉兒,吃完鍋裡還有,完了自己去盛。" "我二、二嫂她怎地啦?"稀玉睜開一雙大眼終於開口。剛喝了兩口熱雞湯,精神好了許多。她回來之前原是忌憚嫂子的,但現在家裡詭異的氣氛卻又令她有幾分莫名的擔憂。 莆草也不相瞞。"聽你姨說你嫂子難產,能不能熬過今夜就看她的造化了。" 稀玉聽罷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表情。 莆草摸索著離開,步履越發蹣跚,讓稀玉頓覺娘老了好幾歲。 這樣的家,我回來對了嗎?稀玉問自己。若不是昨夜那無情郎徹底推毀了她在城裡的生活,甚至連性命都差點扔在了那個陌生的熔爐,鄉下的家又怎麼會成為她的歸宿?這裡的"戰場"同樣硝煙彌漫,後灣婆姨的明槍暗箭及嫂子的口水仗決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 所以剛才她在莆英麵前裝聾做啞,用眼淚掩飾內心的不安,就是想用別人的同情來換取自己的無助。可沒想到二嫂會命懸一線,身邊暫時少了一個強敵。 稀玉幾口吃掉碗中的菜,開始打量這個家。眼前的廚房原是由木架和茅草搭成,屋內除了灶臺、水缸和後半邊有個火坑後,前麵又隔出一部分,碼了一些用樹葉、樹枝摞起來的柴火。廚房右邊就是稀玉爹娘的睡房,再過去就是堂屋和清芬的臥室,一切都未改變,除了陳舊些,幾乎與她當年出走前一般無二。但又好象一切都變了,家裡似乎比舊日多了些寡淡,少了些溫馨。 也好!二嫂暫時是管不到我了,爹也不在,事情比預想的要簡單得多。稀玉開始盤算如何應對母親和姨的盤問。 莆英用左手大拇指下勁掐入清芬的人中,右手則拍打著她的臉。"清芬、清芬,快醒醒!" 莆草過來幫忙揉清芬的胸口和肚子,累得氣喘籲籲,咳嗽連連。 "姐,你再下點勁!"莆英喊道:"必須把她胞衣弄下來,否則大出血就晚了。" 胞衣即胎盤,也叫紫河車。 "我下勁了!還有其他辦法嗎?"沒幾下,莆草大汗淋漓。 "用手掏!"莆英命令道。 "噢!"人命大於天。莆草半蹲下身子,也顧不得血腥味,按照莆英的授意一步步操作。 "哎喲!"眼見清芬全身抖動,很是難受。不一會兒她兩腿猛地一蹬,睜大眼就咆嘯開了。"你們要老子的命,我日你娘……" 血噴了莆草一臉,又無端挨了一頓臭罵。莆草抓著胎盤呆立當地,問莆英:"你看這混蛋……是人說的話不?" 莆英知道清芬在沒有麻醉藥的情況下能忍下來算得非常了不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她開玩笑似的回道:"好了好了,這說明她又活過來了,以後你們婆媳還有得吵!" 話剛落,清芬又很快閉上了眼睛。 莆草有些擔憂。"真是屬豬的!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莆英站起身,估算了一下地上的出血量,心想問題不大。她選擇繼續開玩笑。"想讓她馬上醒隻有一個辦法!" "啥?" "就是在她耳邊不停地講,我讓你去BJ!" "阿彌陀佛!"莆草不接茬了,轉而念起了佛號。 莆英也沒時間囉嗦,她麻利的用土方法給清芬傷口消毒,縫線,然後指導莆英,兩人合力把清芬抬上大床。 安置好清芬,莆英還想盡最後的努力挽救一下地上的嬰兒,她拆開臍帶,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屁股,一邊打一邊叫。“哭啊,哭啊!” …可那嬰兒早沒了知覺,身體在莆英的手上漸漸冷卻…… “姐,來晚了!對不起,我沒能保住他。”莆姨紅著眼睛捧了那個冰涼且紅紫的小身體給莆草看。“可惜了,是個帶把兒的。” “我的孫娃兒呢,你怎地來得晚走得早啊!”莆草是性情中人,見狀馬上哭了起來。 這一刻,她想起了稀慶,想起了老頭子三搬長,想起了一家人為傳宗接代而做的努力。她把這個冰冷的小身體緊緊捧在懷裡,完全認定了他就是稀慶的孩兒,自己的孫子! 莆草開始後悔那樣對清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