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芬未等到她樂見的結果,相反,抽風似的疼痛在幾分鐘後又再次席卷了她,大腦裡瘋狂地胡思亂想。 異常的“哐哐啷啷”之聲,平時並不多見,那是板車壓過濕潤泥土發出的音樂。不對,肯定不是稀慶!他行李雖多,但絕到不了租板車的地步。清芬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前些日子傷了腿,難道是她讓兄弟們推著來照看自己? “姨,是我娘來了嗎?”清芬懷著希望尖著嗓子大喊。 沒人應她。 是我猜錯了。清芬自嘲地搖搖頭。公公遠在工地,婆婆小腳走不動,誰會去報信?再說敲門的男子也不是…… 虛掩的房門被風刮得忽扇忽扇,吱呀作響。梳妝臺上的煤油燈幸得燈罩護著才未被吹滅,而盆中的火花卻肆意飛濺,失了準頭。 “姨,怎麼還不關門?”清芬忘了莆英的囑付。她恐燒了蚊帳,一邊叫著莆英,一邊扶住腰,趁疼痛沒那麼強烈時硬撐起身子,向側門走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熱流突然從體內傾湧而出。羊水破了,灑了一地。 清芬既緊張又羞澀,未生過孩子的初產婦,沒有經驗可循。 灶房與她的房間隔了十多米遠,平時扯開嗓門還能聽見一兩句,但此刻清芬痛得隻有倒涼氣的份,即使有幾聲呼喊估計也與風吼無異。 清芬亂抓亂撓,腦海反復搜索母親傳授的一點點生子知識:生時要用盡全身力氣,必要時可以自己咬斷臍帶。 要用力?清芬何許人也,她是全公社婦女們的典型,平時上百斤的重擔挑起來也不在話下。盡管未吃晚飯還閃了腰,但那種要強不服輸的意念猶存。 她憋住一口氣,先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竟然全放空了。什麼去BJ呀,什麼閑言碎語呀,什麼公婆的嘮叨呀,通通消失得無影無蹤。夜,靜得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到。除了她的喘氣和叫喊,連身體內的滑動竟也那麼明顯。奇怪的是,清芬此刻竟然還聽到了新生兒微弱的哭聲……。 時間在靜寂中掠過。 “住手,快住手!”突然,女子的失聲尖叫聲如裂帛般震斷了清芬頭腦中那根緊繃的神經,她嚇得一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發力。 屋內煤油燈的光亮漸漸變弱,“啪”的一下熄滅了。 唯有腳踏前的炭火卻依然明亮,照亮了血水中那個被臍帶環繞的嬰兒,也照亮了那個癱倒在地上,已經昏死過去的產婦。 灶房那邊,莆草的意識完全被女兒的回歸占滿。何況這個女兒還是跑出去兩年毫無音訊的玉兒。現在突然回來了,怎會令她不激動? "小祖宗,真的是你嗎?"莆草摸著稀玉的臉和手老淚縱橫。"你怎地變得這麼胖?娘都快認不出你來了。我的兒呢,你叫為娘好生心痛。" 莆英見姐身子在抖,趕緊拉來一張.木凳,將莆草安置在稀玉身邊坐下。"姐,你穩著點,娘兒倆慢慢嘮。" 然而稀玉卻隻是狂亂的發飆,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兒啊,你這是怎地了?有什麼委屈跟娘說。"莆草心疼得像打翻了油鹽罐。 "哇一哇哇一一"稀玉哭出聲來,像個任性的孩子,無情地渲泄自己的情緒。 莆草也跟著不停抹眼淚,悲傷讓她的咳嗽也變成了悶鑼。 莆英忙活了半天見始終問不出稀玉一個字,反惹得姐姐難受,心中早已不耐煩。"玉兒住嘴!莫以為哭能解決問題?你當年屁都不放扭身就走,你爹你娘七魂丟了六魄曉得不?有事道事!我們現在沒罵你就不錯了,還想蒙混過關!" "她姨你……"莆草扯了扯莆英衣角。自己的女兒自己從來都舍不得動一根指頭,哪聽得外人的責罵。 "好好好,你問!"莆英明白姐姐不想自己越俎代庖,於是忙從一旁搬來搖藍,指著裡麵的嬰兒。"你就問她這娃兒是怎麼回事就行了。" "娃兒?"莆草聞言一驚。立馬抹淚細看。哎呀我的乖乖,搖藍裡,竟然躺著一個兩柞多長的小"精怪"。小臉蛋紅紅的,小胸脯一起一伏,一頭烏黑的絨發軟軟地覆蓋了整個腦袋。由於莆英的搬弄,小嘴兒竟然發出了顫顫的哭聲。 莆草先前聽莆英說稀玉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以為有其他大人在場,然而往周圍尋了一圈,屋裡除了她們仨也沒別個。至於這個嬰兒,莆草有些疑惑。"嗬,我倒沒在意,清芬生了?" "不!是你女兒帶來的!"莆草手指稀玉。"來路不明!" "啥?"莆草看著小嬰兒,又看看稀玉臃腫的身材,內心頓時升起一片緊張和不安。"玉兒,坦白告訴我,這娃兒誰的?" 稀玉用衣袖拭淚並緊閉著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把臉扭向一邊。 莆英下意識捅了捅莆草。"我都問好半天了,沒用!" "搞不好要死人呢。"莆草頭上冒出一陣冷汗。稀玉的形態倒象個剛產子的母親,但嬰兒才生幾天她就回來,這後麵的故事可耐人尋味。 "姐,差點忘了。"剛莆草不提清芬還好,一提清芬,莆英才想起另一間屋子還有人等著她。"你倆先嘮著,我得趕緊過去看看那大肚婆。" 莆草則拉住莆英緊張地說:"等一下!先別走!" "怎地呢,清芬沒人陪會出危險的!"莆英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她不敢再耽誤。 莆草則拽著莆英的手站起來,將她拉到一邊悄悄說:"我沒想到玉兒會帶回個娃兒,她現在啥都不肯講,我感覺這裡麵有見不得光的事。你也曉得清芬以前一直不待見她,兩姑嫂見麵就掐。稀玉要麵子的呢,現在咱們沒搞清情況,就先瞞著清芬好不好?" 莆英想了想,覺得此話在理。"行!瞞著!" "還有……"莆草並未放手。"玉兒這身體看著太差。要不辛苦你去請下郎中?" "啥?"莆英張大了嘴,急忙把手從莆草懷裡抽出來。"姐,你糊塗了吧?清芬都那情況了,我說請郎中你不讓。她要是有啥三長兩短,先不說稀慶會不爽,就是清芬娘家人也不答應是吧?玉兒還能動呢,她帶了娃兒來,你不怕郎中曉得後說三道四?" "哎呀呀,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沒想到這一層。"莆草垂下眼,朝莆英擺擺手。"那你快去!記得瞞著清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