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瞎子的這些規矩主打一個錢字,也暗藏了殺熟、裝逼和適可而止的意思。 但一般人看不出來,反而憑這些規矩認為朱瞎子很有些神秘、也很有些道道。 人們喜他醫術、也恨他貪錢,就以“朱瞎子”這個不誇不貶的綽號來稱呼他。 母親用半籃雞蛋延人介紹,請朱瞎子給謝華駒看了病,又用好不容易湊到的四十五元從朱瞎子手裡買了一劑草藥。這劑草藥昨晚熬了一次,今早又熬了一次,謝華駒都喝下了。 但餘下的兩劑草藥卻沒法到手。母親跪地泣求、叉腰大罵、賭咒保證……,十八般武藝用盡,但朱瞎子依然無動於衷,隻給一句話:錢不到藥不給! 如果草藥沒有療效,謝華駒也許不會在乎餘下的兩劑草藥能否喝到、什麼時候喝到。 可現在他渴望餘下的兩劑草藥越早買到越好。身體早點好起來,就能早點幫母親乾重活,自己更能早點擺脫病痛的折磨。 渾身無力,日夜咳嗽,真的太難受了。 況且,他還擔心一劑藥與另一劑藥之間間隔太久的話,它們的藥效可能會大大折扣。 “錢!錢!錢!我怎麼才能找到錢?” 花了半個多小時,謝華駒步行到了鎮上,正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歇歇汗,再去發小譚華林家換借新的書時,就見一個漂亮女孩低著頭慢慢走了過來。 他站在路邊等著,等她離自己不到兩米,突然喊了一聲:“嘿!薑妍!” “啊——,謝……謝華駒,你怎麼在這裡?”女孩被他這一聲喊嚇了一跳,抬頭認出是他,本來糾結的臉變得很有些惶惶,目光躲閃,“你……你是去找譚華林嗎?” “對。我找他借兩本書看,把以前借的還了。”他不解她為何這種神態,“你怎麼啦?” “沒,沒什麼,你,你去吧。你,你的病好些了嗎?再,再見!” 看著她如逃跑般離開的背影,謝華駒滿腹疑雲:你這麼漂亮,老同學見麵,若有人慌亂,也應該是我這個男的慌亂才對,你慌亂什麼?難道你做了對不起譚華林的事? 心中有了疑惑,謝華駒不再休息,而是加快步伐朝譚家走去,沒走多遠就看到了譚華林。 譚華林低頭在街頭慢慢地走著,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到謝華駒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譚華林也有些慌亂:“你,你怎麼來了?” “你和薑妍怎麼都慌慌張張,你倆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有!不可能!你瞎說!”他嘴裡否認,右手卻下意識地按住了口袋。 “拿出來吧。”謝華駒目光落在他右手壓著的地方。 “什麼……什麼拿出來?”譚華林的臉一下變得通紅。 “你口袋裡有什麼就拿什麼出來!” “你……你怎麼知道?”譚華林羞澀而又很不情願地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信封。 “情書?……,這是薑妍寫給你的?”看到信封,謝華駒鬆了一口氣,“不就是寫一封情書嗎?你倆都快讀高二了,至於這樣害怕?弄得就像做了賊似的。” “不是,不是,這……這不是情書!這是錢。” “錢?你們偷的?”謝華駒自己先搖頭否定了,“你們沒這個膽啊。是撿的吧?” 信封拿出來後,譚華林沒有了剛才的慌亂:“是薑妍給我的,一共一百元!” “一百元?她乾嗎給你這麼多錢?你家又不缺錢。” 就算成年人也不敢小覷一百元!謝華駒一家都在為籌不到九十元藥錢而焦慮呢。 “她明天生日。她要我買玫瑰花、生日蛋糕、裙子送給她,還請大夥到招待所吃飯。” 謝華駒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喜歡你,她也知道你喜歡她,可你小子一直沒主動追她,她等你追她等煩了,隻好掏錢推你這個縮頭烏龜一把,讓你以你的名義給她送禮幫她請客,對不對?……,她真是要強啊,至於這樣嗎?” 隨即,謝華駒又發現不對頭:“不對啊。美女追你,你小子該高興、應該歡天喜地才對,怎麼這個狗熊樣?……,你是擔心學校老師知道了你們談戀愛開除你們?” 譚華林搖搖頭,抬頭又低頭,欲言又止。 看他的神態,謝華駒有點摸不著頭腦,吃驚地問道:“難道你不喜歡她?” “我當然喜歡她!上學期如果不是她突然喜歡上那個姓郭的,我都要跟她直接說了。可是……,可是我認為她現在不是真心喜歡我。她是被馬麗麗刺激到了才讓我這樣做的。” “馬麗麗,就是初中隔壁班那個喜歡看我們打球的漂亮女生?她怎麼刺激她了?” “嗯,就是她。她鄰居家有親戚是香港的。那家親戚過來探親時,他們的兒子喜歡上了馬麗麗,給她送衣服、金戒指,還送了金項鏈。她在薑妍麵前炫耀,薑妍氣不過。” “……,你是說她找你這個全校成績最好的男生,不是為了處對象,而是給她撐門麵,讓其他女生羨慕她?” “嗯。……,我擔心她隻是把我當工具用。” “也許等你們考上大學,不與馬麗麗在一起了,她會真心實意對你好。” “可我們南沅四中教學質量太差,就算高考我考全校第一也未必能考上大學。……,如果注定未來與她分開,將來沒有好結果,還不如現在就不開始。” “你也太理性了。也許這隻是你的猜測,她或許是真心的。……,要不,我們試試她。” “不,不,不,試不出來的。我,我也不想她生氣。”譚華林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是來借書的吧,上次借給你的書這麼快就看完了?” “看完了。”謝華駒眼珠子一轉,認真說道,“不過,我今天找你不是為換書,而是請你陪我去朱瞎子那裡買藥得。朱瞎子那人陰陽怪氣,我一個人去找他還真有些害怕。” “你會害怕?誰信?……,他的藥對你有效?那我們現在就去吧。”對於發小的事,譚華林從不推脫。他家已經借給謝華駒家好幾十元了。 陽洲鎮不大,朱瞎子家離譚華林家並不遠,兩人沒有幾分鐘就到了。 朱瞎子瞇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謝華駒好一會,認真切了脈,還詢問了一些情況就開始抓藥。但當朱瞎子將兩包草藥交給謝華駒並伸手要錢時,意外卻發生了。 “兩包藥九十元吧?好的,好的。……,咦——,我的錢呢?”謝華駒在身上摸來摸去,臉色全是焦急的神色,“我的錢包呢?我明明記得我帶了錢包的啊。” “你小子沒帶錢?”朱瞎子半瞇眼睛盯著他,生氣地說道,“這些草藥都已經混到一起,沒有辦法將每一味藥一一分開,隻能給你喝了。……,小子,我告訴你,今天你有錢得給,沒錢也得給。沒錢?你就在這裡等著,等你父母拿錢過來贖你。” 他拿把椅子往門邊重重一放,一屁股坐下來,冷笑道:“你父母什麼時候送錢過來,你就什麼時候回家!哼,想詐我朱瞎子的藥?你小子還嫩了點。” 譚華林很替發小著急:“華駒,你的錢不會在路上丟了吧?” “不會!肯定沒有丟!錢包隻要揣在了身上,就不會掉。……,現在我身上沒錢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出門時走得急,忘記帶,把錢包落在家裡了。” “沒丟錢就好。真要丟了錢就糟了。……,等下阿姨肯定會帶錢過來,我們耐心等就是。” 謝華駒一臉沮喪地點了點頭:“隻能這樣了。……,但願我媽早點看到我的錢包。” 房間裡一下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謝華駒想起了什麼,有些歉意地說道:“譚華林,你晚些回家你爸媽不會著急吧?如果我媽晚上才發現我沒帶錢,等她送錢過來還不知道多晚,你爸媽還不急壞了?” 聽了他的話,譚華林有點急了。 但他不是為父母著急:現在還是暑假,他早點回家晚點回家都沒關係。他是為謝華駒的媽媽著急:萬一她到晚上都沒看到謝華駒落下的錢包,隻是在家苦等,怎麼辦? 他也為自己和謝華駒著急:兩人坐這裡苦等,又無聊又悶熱。再過幾小時,天晚了還得在這裡喂蚊子,多難受啊。 朱瞎子的刻薄遠近聞名,想他格外開恩根本不可能。聰明的他很快想到了一個辦法,“華駒,要不,我先拿錢幫你墊著吧?等下我騎車送你回家,你再把錢還我就是。” 有譚華林掏錢,問題迎刃而解,謝華駒如願拿到了兩包草藥。 臨出門,朱瞎子瞇起眼睛,盯著謝華駒的眼睛,冷冷說道:“你真是下水救人嗆水弄傷的肺部?好吧,看在你救人受傷的份上,我朱瞎子懶得管你的閑事,望你好自為之。” 看著朱瞎子揚長而去,謝華駒、譚華林同時一愣,都狐疑地看向對方。